“鳳宇哥,你怎麽知道封悅附近地路滑?”遲艾無心問了句,他隻是單純認為這不是他們搬來柏林道遇到地第一場大雪嗎?“前兩天冷,從那裏開車經過。”田鳳宇糙糙說道,心裏卻不安起來。……張文卓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剛剛還赤裸躺在被單裏地喬伊已經穿戴整齊,雙手麻索著皺巴巴地襯衣,試圖想整齊一些。穿上衣服地喬伊略微顯得瘦弱,脫光地時候,肌肉還挺勻稱,散發著年輕地陽光地味道。


    他身上既沒有大牌的倨傲,也不見小角兒的諂媚,沉靜地樣子,跟他哥倒真是有點相似。“外麵下雪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說著話。張文卓翻出抽屜裏一本支票,隨手開了一張。遞給他:“現在片酬還沒收到手吧?這個拿著,先貼補現在的費用。”喬伊站在鏡子前,還在糾纏襯衣上的褶皺,沒有說話。張文卓湊近,從他褲子裏掏出皮夾,將支票放了進去:“留著吧,這沒什麽大不了的,甭多想!”說完,嘴唇印在喬伊耳際,親昵地吻了下,在他屁股上一拍:“有事兒隨時找我,別不好意思。”傭人在門外敲了敲門,沒進來,在門外說:“先生,車準備好了。”“去吧,到家給我來個電話。”喬伊跟著傭人下了樓,大衣搭在手臂上,他卻希望整個身體都能被什麽遮住才好。借伸臂穿大衣的瞬間,他朝樓上看了看,張文卓披晨褸叼著雪茄,站在二樓欄杆那裏,正低頭瞅他離開,見他仰頭,沖他簡單地揮手,算是告別。喬伊順勢也抬起手臂,這動作看起來卻格外僵硬,隻好作罷了。車子駛出張文卓的宅邸,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起來。司機開得格外小心緩慢,柏林道冬日肅穆莊嚴的模樣,在夜晚的燈光烘托下,仿佛吟唱在十八世紀的舊式歌劇。喬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車窗外溫柔的路燈光暈裏,這一帶對他來說很陌生,那些錯落在林木深處一幢幢孤單的大房子,不知哪裏才是康慶的家,星星點點的燈火裏,哪一盞是他點亮的……除了問他地址,司機沉默地沒有說一個字,也許無數個深夜,他送過多少象自己這樣的人,回到城市的不同角落,早就心知肚明,不管心裏多麽鄙夷,表麵仍舊恭敬禮貌。


    喬伊的額頭抵住車窗,好似睏倦地淺眠,直到柏林道終於消失在蒼茫落雪的夜色之中。都說無巧不成書,喬伊一下車,就看見停在家門口熟悉的車牌,阿昆正在門口按門鈴,聽見車門響聲轉過頭,剛好瞅見張文卓地車緩緩離開。這種豪車,城裏本來也沒有幾輛,加上熟悉的牌照,阿昆心裏不禁有些愕然。“你怎麽來了?”喬伊心裏有鬼,不敢直視阿昆,走過去掏鑰匙開門。阿昆不露聲色地說:“我在附近應酬,本來想找你一起過去,可是打你手機好幾次也沒接,所以過來看看。”“哦,我和朋友出門吃飯去了。”“誰呀?”“沒誰,你不認識,”喬伊倚門站著,問他:“你要進來嗎?”“太晚,下回吧。”阿昆沒打算久留,他本來就是偶爾路過而已,“以後沒事兒別關手機。”“哦,好。”喬伊老實地聽了。


    回到家,他給阿戰直接撥了個電話,這人夜貓子,不可能睡得早,把車型和牌照號碼報過去:“有印象嗎?誰的車?”“張文卓吧?”阿戰相當肯定地說,“我記得上回他來二少的公司,開的就是這輛。”……派對安排在禮拜六,公關公司和保安公司的工作人員,分布在大宅內外的每一個角落。由於賓客眾多,又非富即貴,連官方也出動警力,調動附近的交通,順便監控治安。從門口開始,一路燈火輝煌,兩邊的樹上都掛滿銀色閃燈,仿佛通往財富的白金之路,宅前一棵高大的美洲杉滿滿地點綴著各種聖誕裝飾,隻用金銀兩色,貴而不俗,頂端是顆碩大的純金鑲邊兒的水晶星星,尺寸巨大,通體晶瑩,趁在周圍不滅的燈光裏,耀眼而奪目。張文卓下車,立刻又人迎上來,帶他進了正門。


    大廳裏已是熙攘一片,賓朋滿座,他四周環視著,不見康慶和封悅的身影,還不到主人正裝出場的時候,到處忙碌的都是康慶和封悅的手下,還有專業公關。他從侍者那裏取了紅酒,與人交談的空隙,腦海裏抵不住舊日重現的誘惑。他對這間大屋本就熟悉,隻是好多年沒有來過,金屋易主,物是人非。想當年自己來過那麽多次,封雷卻從不曾帶自己四處看看,好像隻有固定的路線允許他的到來,其他的空間,可望而不可及,樓上的封悅,永遠隻會出現在視野的最邊緣,對他而言,象迷一樣。世事真是難料,當年封雷強勢地嚴防緊守,結果卻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而康慶從波蘭街的混混,卻獨躍龍門,躋身柏林道的上層社會,又有誰能知道明天的結局?說不定哪一天,我自己也會成為這裏的主人呢!張文卓想著,不禁笑出來,這或許就是宿命的安排,大家輪流做莊,有何不可?在場的有不少是“雷悅”集團的元老,和張文卓算有些舊交,加上這次他勝利奪標,拿到新集團大額股份。自然少不得上來阿諛奉承一番。張文卓這邊應付著,眼角的餘光掃到熟悉的身影,他借拿酒的機會順勢朝那裏看去,就見田鳳宇正朝樓上走去,而他身邊還牽著男友,那個俊俏嬌嫩的小瞎子。他現在倒真是明目張膽了?竟然走哪兒都領著。感情商場上的煩事交給金如川操心,他現在是專業泡帥哥了?樓上的小客廳裏,不僅有田鳳宇,遲艾和小夏,還坐著韓丙幹和喬伊。


    喬伊一到,封悅就讓阿昆把他領到樓上,韓丙幹也不愛跟富商閑扯,暫時躲在這裏,正好讓喬伊有時間和他單獨相處。封悅和他們坐了會兒,就回房間準備,喬伊是第一次有機會這樣麵對麵地接觸這位國際知名的大導演。之前客串的時候,自己總共那麽不要緊的幾個淨土。都是副導演帶的,所以韓丙幹對他幾乎沒有一點兒印象。“你是不是六叔介紹來地那個小子?”韓丙幹突然想起什麽,康慶和六叔是有些淵源的。“是的,我是六叔公司的藝人。”“啊,哈,我想起來了,六叔口氣可大著呢,非讓給你安排個重要的角色。胡方說,你不是想讓他當男一號吧?你猜六叔怎麽說?”喬伊沒說話,揚眉以示疑問,韓丙幹敏銳地一楞,這小子揚眉的樣子倒有點勾人的味道。“六叔說,那也未嚐不可麽!把胡方給氣的,說,你幹脆讓他來當導演算了!”韓丙幹這個人在為人處事上,都依賴長期的合作製片人,自己少有跟各屆打交道地經驗。若是普通人給這麽說了。肯定要末不開的,喬伊笑笑化解掉尷尬,輕鬆地說:“六叔該不會直接接茬兒說:那樣方便嗎?”“哈哈!”韓丙幹給他逗得笑起來。“懸呢。說不定他就那意思。”封悅和康慶換好衣服。從走廊盡頭過來。正看見他們說笑。心裏不禁同意康慶對喬伊地判斷。他還真不是個愣頭青。懂得怎麽討好人。也懂得展示自己地長處。他們在一起說了幾句。直到田鳳宇和遲艾加入。阿昆走了上來。在康慶耳邊說:“康哥。人差不多都到齊。你和二少該下去了。”幾個人都站起身來。遲艾卻拉住田鳳宇地袖口。小聲說:“鳳宇哥。我就留在這兒吧?”


    田鳳宇想了想,這時候下去,樓下肯定都注意,遲艾會覺得不舒服,倒不如等一會兒酒會開始,大家都交談起來再說。於是告訴他:“那你在這裏等我,待會兒酒會一開始,我就上來找你。”遲艾點了點頭。封悅知道田鳳宇寶貝遲艾,連忙讓阿寬留下來照看,一行人先離開,融入樓下地人群。直到司儀宣布,康慶和封悅才先後走了下去。大廳裏響起一片熱烈地掌聲,因為不想把氛圍搞得過於政治和功利,他倆隻是簡單說了幾句歡迎而已,並沒有給什麽冗長正式地發言。酒會在輕鬆地氛圍裏,開始了。張文卓站在人群中,看著不管走到哪裏,都被包圍,讓人難以忽略的封悅,禮貌周旋在不同的客人之間。不管對誰,他的態度都是淡泊而平靜,不會誇張地熱情,也絕不粗魯的冷淡,那是別人很難把握得“恰到好處”。康慶和他雖然同為男主人,卻始終都是分頭行動,各照顧各的朋友。他剛剛拿到那麽大一筆買賣,在眾星捧月中。更是顯得意氣風發。這種場合,出席的都是生意場上見fèng插針的社交高手,人群始終流動,似乎隻有認識到在場的每一個,才不會讓什麽機會跟自己擦身而過。不知怎麽回事,康慶,封悅,田鳳宇和張文卓被人拉著扯著,就湊到了一起。專門請來的經濟和政治版麵的記者和攝影,等待的就是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一起拍個照吧!”記者建議道。鏡頭輕輕地“哢哢”響過幾聲,便是第二天報紙上巨大而醒目地頭條:私有化軍工帝國,四大頭腦,齊聚一堂。從左到右,田鳳宇,康慶,封悅和張文卓,各自臉上都帶著風度教養極好的微笑,隻不過有人有人深謀遠慮;有人胸有成竹;有人鎮靜自若,有人得意張揚。柏林道資本勢力重組之後,勢在必行的利益擴張和情場爭奪,正在悄無聲息地拉開序幕。


    第二十八章


    陽光穿過清晨的薄霧,照she進車窗,在凝結水汽的空中,畫出璀璨的光圈兒,封悅撥動手邊的按鈕,緩緩地降低,立刻傳來遠處教堂悠長的鍾聲。“我今天要過海談生意,你放學就回家,不要到處亂跑。”封雷坐在他身邊,放低手中的報紙。“哦……知道了。”封悅看著窗外濃密的綠蔭裏,偶爾跳出尖尖的屋頂,頭也不回地應付。封雷忍不住端詳著他,這已經是一年裏訂做的第二套校服,現在褲腳那裏又顯短了。這兩年封悅長得很快,此刻端坐在車裏,支著瘦瘦的兩條腿,膝蓋幾乎和封雷一樣高。負責洗燙襯衣的傭人總是很細心,每天穿在他身上,都跟新的一樣。封悅喜歡把尖尖的領子壓在外套裏,而不像其他同學那樣翻出來。剛剛修建過的頭髮,連發梢兒都是整齊的,乖巧地搭在他的額頭上,渾身上下都沉靜無聲。直到車子停在學校門口,封悅才從司機手裏接過書包,回頭跟坐在車裏的封雷說:“哥,再見。”“再見!”封雷目視著少年頎長纖細的身影,漸漸朝那忙碌的門口走去……“封悅!”他忍不住又喊一聲。封悅回頭,雙手勾在書包背帶兒上,瞪一雙大眼看著他,等他說話,他的喉嚨處卻突然哽咽住,竟是半個音也發不出,他匆忙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再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吧”。可能是因為他的羅嗦,封悅眯眼笑出來,那笑容如撥雲見日,讓封雷畢生難忘,而他離去時遲疑猶豫的表情,也秘密封存在封悅從不與人分享的最深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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