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身子不好,這麽冷的天,有沒有給他添被子?有沒有人在他的琴旁放上一個暖爐?


    南燭說話,嘴裏的氣輕輕地噴到沐王的臉上胸上。蘇蘇的,麻麻的,讓人覺得很舒服,也讓人浮想聯翩。


    沐王的手不自覺地漸漸握住南燭的柔荑。玉指素手。輕輕被握在大手中。青衫袖微微掃在胸膛上,袖管裏的肌膚欺霜賽雪,還有一股誘人暗香。


    若是在夢中,他是不是可以索性要他?沐王的心蕩了一下。


    既然是個夢……是不是做什麽都可以?他的手在用力往下拉南燭。


    隻需一個翻身,他可以將南燭壓在身下。


    沐王的理智在一點點的崩潰。


    門外傳來聲音。


    “還燒嗎?”是魯冰花慵懶的聲音。


    “還不知。”門外的高程回答。


    “我去看看。”門微微一動,原來魯冰花到了。


    沐王心神一凜。總算醒悟過來這不是夢。


    天吶,他剛才差點做了什麽?


    若是魯冰花晚來一會,自己會不會已經對南岩風下手?不行,不能這樣。他不喜歡男人。


    “不燒了。出了一身汗,要準備一套幹淨衣裳才行。既然醒了,就該去獸醫那取新的藥了。”南燭直起身子回答道。


    “南南你去取藥。”魯冰花溫和地對南燭說,帶著不自覺的寵溺,“我有事跟王爺說。”


    “是嗎?好啊。”南燭道,又道,“別太累著他。也別吵架。他現在是病號。”


    沐王心裏又是一動。南燭在維護他。


    “拜託,我長了一張吵架的臉嗎?”魯冰花無奈地問。“不像吵架的,而是找麻煩的!”南燭道。


    魯冰花氣笑。


    南燭轉過身,將被褥輕輕替沐王蓋上。


    沐王側過了頭。不去看南燭。取藥?有什麽藥能治他不安分的心嗎?他的藥,就是南燭。


    明知不可能,心裏卻隱隱作痛。


    ☆、115


    門一響,南燭出去了。


    也不知道魯冰花找沐王商量什麽事。


    走不多遠,南燭便看見恆泰的少東家,穿著黑貂裘,恭恭敬敬地站在雨簷下。遠遠看見南燭便露出笑。對恆泰少東家而言,南燭是他的福星。


    南燭問:“別來可好?”


    少東家拱手:“托南兄弟的福。”


    “在這等魯冰花?”南燭問。


    “正是。”恆泰少東家道。


    南燭與之寒暄了兩句,走了。心裏疑惑道:魯兄到底要幹嘛?


    “對了,南小兄弟。”恆泰少東家突然喊住南燭。


    南燭止步。


    “槐樹要龍爪槐還是紅花槐?”恆泰少東家道。


    “咦?”南燭驚訝了一下,道,“隨意好了。”


    南燭終於想起沐王剛倒下的那一日。魯冰花跟她守夜。長夜漫漫,為了打發時光,魯冰花與南燭在燈下趕棋子做戲。南燭一向照料二哥慣了,不時起身去看看沐王。魯冰花突然問:“南南,要是我病了,你會不會陪我?”


    語調裏有南燭聽不出的醋意。


    南燭想都沒想,托著腮道:“自然啊。比這還好。您要不要抓緊時間去病上一場?”


    魯冰花又是咬牙又是笑。過了一會,又道:“南南,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有啊。”南燭道,“我想再看一次紫苑花地的花開如海,更想回家。”


    回家。她想二哥。連在照顧沐王時都恍恍惚惚地覺得那是二哥。


    “那……”魯冰花停住手中的棋子,“不如把家搬到紫苑花地。”


    “好主意,可以啊!你真聰明,我怎麽就沒想過呢。可惜紫苑花地現在‘病的不輕’。再看花海怕是難了。不過沒關係,等找到我二哥後,我就搬家。然後我們就再不出去了,你,杜若,二哥,老爹——老爹不知道有沒有跟二哥在一塊,不過他功夫好,不會出事——咱們住一塊。像一家人一樣。”南燭碎碎念念地說,“我們自己種花。像你說的,建上一排房子,每人住上一間。杜若的藥房,我的酒窖,你住滿美人兒的青樓,對了,二哥的琴台。到時候我們白天噹噹農夫獵手,種種花。晚上湖上泛舟垂釣。下雨時看山間流雲,天晴時喝喝小酒。無人打擾,與世無爭。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一輩子不能再出來看這大好河山,但有你們陪著,我也不會再怕孤單了。”


    南燭無意識地帶上了一絲悲傷。


    她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如果以後能住在紫苑花地,能有他們作伴,一輩子便不會顯得漫長。


    誰知,魯冰花卻聽得癡了。


    “你之前的家是什麽模樣?”魯冰花突然問。燈下,他的眼眸溫和得如同春風裏的陽光。


    “大哥跟娘死後,搬過好多次家。不過住得最久的兩個地方,都有大槐樹。不知不覺,聞到槐花的香味就會覺得親切,像是到了家一般安心。所以對我來說,家的模樣就是槐樹。”南燭道。


    “槐樹……”魯冰花噗嗤笑了,搖頭苦道,“乖乖,一般人不是該喜歡薔薇荷花紫丁香的嗎?品味高點就應該是鬆ju梅蘭一類的。真沒見過你這種喜歡笨槐樹的。天吶,跟你呆在一塊,我怎麽覺得我的格調都低了好多。”


    魯冰花生於富貴銷金窟中,又喜繁華享樂,什麽樣的雅好俗玩都見過,偏生沒見過南燭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傻子。


    “就是喜歡。”南燭耍橫。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南燭在魯冰花麵前情緒毫不遮擋,甚至頗有幾分不講道理,就如在二哥麵前一般放鬆。


    “好吧。依你。”魯冰花突然道。棋子落在棋盤上。


    隻要是你想要的,便為你成真。


    雪花落在南燭鼻尖上,南燭從回憶裏醒了過來。恆泰少東家是什麽意思?難道魯冰花是在找他給自己買幾包槐花?老天,大冬天的找槐花,魯冰花真是個神人。恆泰家的兄弟一定要哭了。沒準心裏正哭著要魯冰花去找個大夫吃吃藥。


    南燭忍不住站在風雪裏回頭一笑,盡管如此,她覺得很溫暖。


    她所不知道的是,魯冰花不是找恆泰買花,而是要恆泰買樹。他要為她在紫苑花地建一個家。一片花海,一個有槐樹的家。


    繞過掉光了葉子的灌木叢,便看見林家大小姐披著紅艷艷滾白兔毛邊的鬥篷站在雪中。身邊隻帶著一個小丫頭,小丫頭正蹲著身子跟苦菜頭一塊玩雪。林家大小姐站在梅下,像是一幅畫。


    “這麽冷,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南燭問。


    林家大小姐的鼻子紅紅的,似乎是吹了風。


    “我……給你送藥。”林家大小姐道。千萬心裏話,卻說不出口。


    她的手中握著一個小瓶兒。紫金葫蘆,小巧玲瓏。嘴子上有鵝黃金紙箋,竟然是皇室所用。


    南燭擺手道:“我不要緊。”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林家大小姐嘟嘴。


    “好吧好吧姑奶奶。”南燭真是服了這個刁蠻小妞。


    林家大小姐遞給了南燭。想了想終於道:“南公子。”


    “嗯?”


    “我是不是很不懂事?”林家大小姐問。


    “這個……還好吧。”南燭苦笑。這叫人怎麽回答,拍手稱好不成?


    “ 我爹爹病了。”林家大小姐哽咽道,“爹爹說,如果我能嫁給那個死胖子就會好。還說,你現在怕打戰,如果我嫁給胖子,便可以為你分憂。我問郡主,郡主卻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女兒家應該遵循的本份。我問我那討厭的庶出妹妹,那個小蹄子卻隻說恭喜我!”林家大小姐淚落如雨。她長這麽大,從沒想過一句“恭喜”會如此難受。


    “如果生病就該吃藥。好好地,你爹扯上婚姻幹嘛?”南燭終於發現該吃藥的是林節度使。


    “南公子,爹爹說,如果現在開戰,你定是會效死送死的那一批。我不想你死。南公子,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可是你總救我。你那麽好,我卻總給你添亂。嗚嗚嗚,那麽如今,我好歹能為你做點什麽了。不許,嗚嗚,不許你忘記我!”梅樹下,林家大小姐哭成一樹帶雪紅梅。


    南燭一時怔在雪中。


    她是什麽意思?她要遠嫁?


    嫁給那個胖子?


    她真以為她父親需要的是這副藥嗎?


    “不許忘記我!”林家大小姐道,突然撲過來,踮起腳,在南燭的臉上輕輕一吻。


    轉身離開。


    南燭終於醒悟,她不是來送藥的,她是來告別的。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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