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終於捨得放棄了所有一切,千辛萬苦地來找她,可是他來晚了,他看到的是一抔黃土。傻男子終歸太傻,他保護不了他的妻兒。”


    醉酒書生仍舊看著南燭的臉。


    看得南燭一臉茫然。不知為何心裏有些難受。


    良久,整個車廂一片安靜。


    “結束了?”南燭問。


    “結束了……這個故事好聽嗎?”書生問。


    南燭誠實地道:“實在算不上好聽。”


    魯冰花也說:“這個結局我不喜歡。我喜歡聽花好月圓的團圓結局。”


    書生悽然一笑,拿過酒。“我也是,隻可嘆世事難如人心。”端著酒,他看了南燭的臉好些時候,然後猛地飲下一杯溫酒。道:“果真好酒。”他不客氣地將酒倒入葫蘆內。然後解下背上的書箱,放下兩樣東西。道:“我欠她的,我是不是該還?”


    南燭迷茫地點點頭。


    “她會原諒我嗎?”書生又問。


    “她聽起來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南燭笑道,“也許她會生氣,可是這麽久了,她一定忘了怎麽生氣。”


    書生愣了一下,苦澀地一笑,突然伸手去碰南燭的頭。南燭一愣,杜若魯冰花兩人立刻刷刷站起。兩人的警戒打斷了書生“不安分”的修長手指。書生的手停住,他收了手,慘然道:“謝謝你這麽說。你是個體貼的好孩子。這個,是我欠她的。”


    書生將兩樣東西放在桌上。擰緊葫蘆,背上書箱子,走了。


    他一走遠,魯冰花就道:“嘿,哥們兒,我知道他是誰了。名動天下的成國畫師墨掃塵。據說此人一幅畫,可抵百兩金。”說完這句,杜若跟魯冰花就相視一眼,兩人餓狼般搶過畫冊,嘩啦一聲展開。


    “有沒搞錯。這齣入皇宮的地圖怎麽是空白的?說好的一百兩呢?”杜若道,“魯兄,這畫師是不是人品不好,他是騙酒的把?”


    “我看看。是不是隱紙,要用酒潑?”南燭接了過去。


    與此同時,魯冰花也無聲無息地打開了捲軸。“咦?”魯冰花的臉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畫卷上,一個白衣宮裝女子正在月下起舞。那宮裝女子的臉與南燭幾乎一模一樣。


    “小南南……”魯冰花訝然。怎麽會?


    “這傢夥臨時畫的?”杜若撓頭。


    畫卷上,美人明眸皓齒巧笑嫣然,長袖舞風,輕踮腳尖,飛花纏綿。明知是畫,也讓人神魂牽動,視線不忍離開。


    小南南要是女裝,是不是也有這般美好?小南南跟畫中人的眼神不同,比畫上美人多一份浪漫天真,少一份看透人心的冰冷犀利。


    畫旁有字:一世筆墨萬兩金,半盞濁酒半燈明。繁華落盡風雨後,悔字難書寄幽冥。


    悔字難書,麵對青塚黃土,連一句對不起都成不切實際的奢望。


    “呀!”南燭驚叫。


    魯冰花杜若同時從畫裏抬頭。


    “他……留下的不是出入皇宮的圖,是成國整個皇城跟護城的守備圖!”南燭拿著濕漉漉的圖紙道。


    魯冰花跟杜若驚。成國都城有千年不破之稱,出了名的易守難攻。這張紙,價值何止千金。


    “他是成國畫師?他為何幫我?”南燭迷茫地看向倆夥伴。


    杜若跟魯冰花幾乎同時看向手中畫上的宮裝女子。


    “那啥,小南南,你媽是不是會跳舞?”魯冰花問。


    南燭想了想道:“我娘生得很美,可她腳有傷,從不跳舞,隻愛看書做女紅。”


    “那啥,你家有收養的孩子嗎?或者很特別的親戚。”


    “絕對沒有。而且我家是獨戶,沒有親戚。”南燭堅定地說 。


    “那……可能是巧合吧。世界真奇妙。他幫你是因為你長得真的很像這個人。”魯冰花說,他跟杜若默契地將手中的畫軸轉了過去。


    南燭愣了愣,脫口而出:“娘”


    三天後,他們才得以從榆林進入夾浪山,進山同時聽說一件大事——第一畫師墨掃塵,醉死榆林。死前,他將附近的樹上,全部畫上了繽紛的落英秋瓊。


    “明明是不認識的人,不知怎麽總覺得很有些難過呢。”南燭捧著畫卷說。


    作者有話要說:


    ☆、47


    夾浪山。山勢如海濤,起伏洶湧。


    暮色沉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南燭等人在一條溪水邊點起篝火,就地休息。


    在他們駐足地不遠處,是另外幾家同樣不得已露宿的人馬。其中有林家兩位小姐,幾家押著無數壽禮的大戶,還有一家名為恆泰的鏢局。


    “少東家。咱沒馬燈油了,要不要去那邊討點?”以為鏢師指指南燭的營地。鏢局的營地裏,“恆泰”兩字的旗幟嘩嘩作響,人員橫七豎八地躺著,幾輛大車以鬥牛勢擺在四周,篝火熊熊,大漢們說著葷段子吃著幹糧米餅,很是愜意。而南燭那邊,雖然沒有旗號,卻有一種奇特的整肅感。


    “不用了,將就一晚吧,明天就能出山了。那些人跟咱們不是一路。”被稱為少東家的是一個年輕人。容顏英偉,身量奇高,比一般男子要高出一頭有多。


    “做主的三個人看起來挺好啊。特別是長得好看的那個南岩風小哥,剛還借我們皮囊子打水呢。”鏢師說。


    “我說過,他們跟我們不是一路。”少東家冷冷地說。他知道南岩風,穿著樸素的青衣,破舊的軍馬夾,最低下的軍中雜役打扮,舉手抬足間卻是滿滿的貴氣。這種貴氣並不是一般爆發子弟的傲慢,而是行為舉止間帶出來的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文爾雅。這樣的人,鬼才相信他是個雜役。他的容顏,他的裝束,他的朋友,甚至他帶著的滿是殺氣的“侍從”都給人奇異的不協和感。對於行走江湖的鏢師而言,任何不對勁都意味著危險。


    哪怕他南岩風長成一幅畫,少東家也不會冒險。


    盡管如此,南岩風的一舉一動仍然牽引著附近人的視線。


    南燭正在煮湯。


    她經常親手煮湯,與眾人一起吃。但這次有些特別,剛才杜若從路邊撿回來一個小孩。南燭在煮藥湯餵孩子。


    在莽莽大山中,有膽子撿來歷不明的孩子,少東家覺得那三個人一定是瘋了。


    事實上,三個人中魯冰花也快瘋了,不過他有覺悟,自己是不可能靠一己之力拗過一個良心發現意圖救死扶傷的獸醫以及一個愛管閑事的笨蛋的。


    “悟空說,師父啊師父,不要亂發慈悲,唐僧不聽,然後被個男妖怪抓走了;悟空說,師父啊師父,不要什麽都往家裏撿啊,唐僧不聽,然後被個女妖怪抓走了;悟空說,師父啊師父啊,不要愛心泛濫啊,唐僧不聽,然後被個小妖怪抓走了。”魯冰花在旁邊碎碎念。


    杜若麵無表情嚴肅地道:“徒兒閉嘴,見死不救,為師做不到。”


    南燭嘿嘿笑。論起嘴上功夫,杜若其實也厲害得很。


    魯冰花氣得丟鞋子,“扯淡!你有那麽菩薩心!你有那麽好你老拿針紮我!”


    杜若嚴肅地說:“猴兒,為師隻對眾生平等,可你不幸是隻石猴兒。拿針紮你,那是幫你開開竅好早日脫離石胎。”


    魯冰花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不理杜若了。


    “這孩子沒大事,大約是餓暈了。身上有不少傷。待會湯藥煮好,先給他溫溫地喝上一碗。過上半個時辰再吃東西。”杜若交待。


    “肉末米湯能喝嗎?”南燭問。


    “行。”杜若道。南燭照顧孩子的樣子,看起來暖暖的。


    眼前的孩子,瘦巴巴,像根豆芽菜,適才他們在路邊發現這孩子時,他差點被林家的車碾死。


    正說著,孩子睜開了眼睛。


    南燭朝他一笑。溫和地摸摸他的頭。“餓嗎?疼嗎?別怕。”


    那孩子咬咬唇,卻說:“大哥哥,你們是好人……你們快逃吧。”


    “咦?”南燭杜若訝然。


    “山賊就要來了。”小孩道。


    魯冰花捂頭,那神情似乎在說:媽呀,真給老子說中了,我真tm 嘴賤!我這麽嘴賤我怎麽不去買彩啊我!


    此時此刻,在離南燭等人的營地大約兩裏之外,一隊兵馬隱在崇山峻嶺當中。


    “苦菜頭混進去了嗎?”一個年輕人問。


    “混進去了,現在隻等夾浪山的山賊。”一個戎裝的校官拱手答道。


    “父王不動的,我來動。今天就端了這夾浪山山賊的老巢。”年輕人道,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他便是讓沐王也頭疼的維郡世子,尚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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