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樣?是不是有山賊?”錦繡緊張地問。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地解二少爺身上的繩子。


    臉色蒼白的二少爺無奈地揉著太陽穴道:“你見過哪個山賊笨得把人綁成這樣——女紅差點就算了,連根繩子都玩不轉。卻挺捨得下本錢。——錦繡,你來得真正太好。趕緊,趕緊帶我去追我妹妹!”


    “南燭要自殺?”錦繡想起了河邊媳婦們的話。嚇得把“蠶繭”一放就彈了起來。她這突然一放,疼得“蠶繭”隻倒吸冷氣。


    “不是,她進城了。”二少爺捂頭說。


    “進城?殺了秦大少爺再自殺?”錦繡道。錦繡想像力不錯,不過這事南燭也不是做不出來。


    二少爺爬起身,冷笑一聲道:“我倒寧願她去殺了秦子敬那混蛋。”這個人冷笑時,也極其好看。二少爺手一指,指向院子裏的槐花樹,幽幽地道:“她在那坐了三天。”錦繡下意識看向槐花樹,她記得南燭曾經跟她說過幼時槐花樹下的許諾。南燭那麽一個停不下來的人竟然失魂落魄地在槐花樹下呆了三天,真不知她有多難過。“今天早上突然說自己想通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她就拿出一條繩子捆了我!怕捆不結實,還多加了三條!笨死她算了!”二少爺憤憤地說。


    錦繡沒忍住,咧嘴一笑。不巧對上二少爺忿恨的眼神,錦繡隻好憋住,改口問:“南燭要幹嘛?”


    “應卯。替我當兵。”


    “什麽!”錦繡這下清醒過來。開什麽玩笑,這是殺頭的重罪啊!


    “她說大哥死了,娘死了,我們中要是再少一個,她會難受死。索性自己去,省得牽腸掛肚。”二少爺說。捂住胸口。錦繡知道二少爺的病已是愈發地重了。


    錦繡聽得冷汗直冒。


    “南伯伯知道嗎?”錦繡問。


    二少爺捂著胸口皺眉冷笑道:“爹爹收到徵兵令後就說要找老朋友看能不能救我一命。至今沒有回來。嗬,哪有那麽多願意兩肋插刀的朋友呢。若是有,大哥跟娘也不會死了。世態炎涼,有權有勢時世人皆是兄弟,無權無勢時就是孤家寡人,莫說幫忙,恐怕一杯熱茶也不會讓你喝。可笑我爹還是不明白。”


    錦繡這回聽得心疼。卻不見二少爺一雙星目,透著些捉摸不定的寒意。這個人恐怕並不像他表麵那般溫潤如玉。


    “跟我進城。”二少爺說。冰涼的手不經意按在錦繡的手上。


    錦繡微微一顫,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如跟我走。”簾子外突然響起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簾子一動,伸進來一隻染著血的手。


    錦繡想尖叫,二少爺按住了她。二少爺冷冷地道:“你是誰?為什麽跟你走?”


    “嗬嗬嗬。鎮定自若,麵不改色,果然不是俗子。”那隻手的主人笑得陰冷,“嗬嗬嗬嗬,我是誰?我就是你爹爹的老朋友。你會跟我走的,我可以保你妹妹暫時不死——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給你你心裏想要的東西。”


    “我沒什麽想要的。”二少爺道。


    “權勢。”


    作者有話要說:


    ☆、2


    通關城最近很熱鬧,維陵郡轄地領了兵帖的人都在往通關城匯集。領了兵帖報了名字的人在此應卯,然後分到不同的將軍帳下。


    香園茶水鋪的小二哥一邊扇著爐火,一邊張望著路上的行人。行人中自然以服兵役者為多。有愁眉苦臉的,有哭哭啼啼的;有白髮蒼蒼的老漢,有十二三歲的少年;有的人邊走邊垂淚,也有的誌氣高昂談笑風生;有被伍長強行押著的,也有兩眼放光抱負不小打算自謀東家的;離得遠的,收到兵帖早,一路奔波叫苦不迭,路途近的,衣服嶄新,布包上還有娘親妻子新納的布鞋。小二哥邊扇爐火邊看,這大街上的浮生百態比燕子樓的戲還好看。


    不遠處,一個身材細長的男子引起了小二哥的注意。


    “哎喲,有沒有更小一點的銅鏡啦。這種鏡子沒有鏡把兒,很不方便的啦!還有啊,那個小刀刮鬍須好不好使,我先刮刮腿毛試試成不成?不試我怎麽知道啊!”這人邊說還邊扭了三扭。賣鏡子小刀的攤主頓時笑得比哭還難看。


    小二哥樂了,點兵點了個娘娘腔!還是個很八婆的娘娘腔,這種人誰家碰著誰家不得消停啊!


    正樂著呢。就看見一隊漢子相互使個眼神,漸漸地向娘娘腔包抄。小二哥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有些有野心的江湖客想投軍,又沒錢買好刀好馬,少不了便以硬吃軟巧取豪奪。娘娘腔這種貨色簡直就是一塊噴香的肥肉。


    娘娘腔還在那研究腿毛與刀的親密度。突然就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哎喲,誰啊,討厭!”娘娘腔憤憤地回頭。“啪!”一個大耳光就甩在他臉上,直打得娘娘腔天旋地轉。與此同時,另一隻手猛地一伸,娘娘腔的包裹便飛了出去。


    娘娘腔頓時反應了過來,拍手大叫:“搶劫啊!搶劫啊!來人啊!搶劫啊!”


    他也不笨,順勢就抱住了一個。被抱住的趕緊把包裹一丟,包裹就飛到了另一個人手中。娘娘腔急了,他倒也聰明,沒去追包裹,而是抱住先前那個死命抱得更緊。娘娘腔若是抱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偏生環抱之後還一把抓住了大漢的命根。大漢汗如雨下,望著同伴們欲哭無淚,可他不可能棄了命根溜掉,竟然被娘娘腔攔截在當場。這麽個細長條力氣卻不小,被抱住的大漢怎麽都掰不開他的手指。娘娘腔牛皮糖似的粘上了大漢的身子。“鬆開!不鬆開就打!”其餘大漢惡狠狠道。“不鬆,把包裹還給我!”娘娘腔吊著嗓子說。


    圍觀的人漸漸增多,出手相助的沒有。大家都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景,就像見慣了大魚吃蝦米。特別的是,今天的戲碼比較好看。無數人不懷好意地盯著某大漢的□□看,某大漢快要瘋了。


    “老老大,怎麽辦?”一人問。


    “打!”為首的彪形大漢說。


    話音剛落,幾個漢子就一擁而上,打得娘娘腔鬼哭狼嚎。


    茶棚裏茶客們的視線也都被吸引過去。“這些人不招也罷。”一個喝茶的客人說。


    “子敬錯了,這些人夠狠。在沙場上最容易活下來的往往就是這些人。正是可用之才。”另一個人不急不慢地說。


    小二哥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


    喝茶的兩個客人在茶棚裏已經多時了,話卻不多。穿紫衫短裝鎖子軟甲的是通關秦家的長子秦時秦子敬,也是這次徵兵的四主事之一。另一個玄色銀紋短裝黑色大氅的卻不知道是誰。


    大街上圍觀的人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娘娘腔也真夠倔,愣是還沒鬆手。被打得嗚嗚呀呀地嘴巴還不閑著“救命啊!非禮啊!救命啊!搶劫啊!”


    大漢們聽到“非禮”兩字都是頭皮一麻,下手更是又快又狠,隻巴不得這娘娘腔閉嘴,省得圍觀的人以異常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臉跟下身。搶劫這麽多次,他們頭次這麽尷尬。更尷尬的是那個被抱住的傢夥。


    “別打了,再打要死人了!”一個憨厚的聲音說。


    娘娘腔確實要撐不住了。


    通關秦家的少爺幾次站起來,都被玄色銀紋衣的人按住。


    “會出事的!”秦公子說。


    “如果這點事就死,他不如死在這。若是傷殘了,沒準倒是件幸事。”玄色銀紋衣的人說。


    小二哥明白玄色銀紋衣的人說的是實話,隻不過此人說得太無情了些。


    很多時候,有情無情的差別並不大。


    眼看著就要出事,圍觀的人隻看不出手。秦公子都閉了眼偏了頭不忍聽娘娘腔響徹街道的慘叫。


    突然人群發出一聲驚叫。


    “住手!”一個聲音說。


    小二哥心中大奇:這年頭,竟然還有管閑事的?沒見過世麵還是怎麽著?


    隻見人群之中多了一個背著行囊的單薄青衣少年。看模樣不過十四五歲,身量不高,粗布長裳,風姿卻是極好。還未戴冠,頭髮隻用一根青色布條簡單地綁在頭頂。饒是如此,也已經顯得容顏如玉。人常見,這麽好看的人卻不多見。


    “恩人啊!救命啊!非禮啊!打劫啊!”娘娘腔扯著嗓子道。一雙手仍死死地抓住手下大漢的要害。眾目睽睽之下,那被抱住的大漢也想大喊一聲“救命啊!非禮啊!”


    “你們是在打劫?”少年問。


    “廢話,難道你以為我們是在搶親嗎!”為首的大漢怒道,他話一出口,人群裏就響起低低的鬧笑。


    “那太好了!”青衣少年興高采烈。太好了?什麽意思?娘娘腔愣住,看怪物一樣打量青衣少年。圍觀人麵麵相覷,連茶小二也忍不住想:這人長得挺好看,別是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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