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夙離風冷冷地盯著康紹,問道,“康紹,你當真要逼我們母女於絕境?”冰冷的聲音帶著最後一絲希望,也帶著決絕。到這一刻,她還對康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但這分希望後麵,也帶著更多更多的絕望。


    “離風,不是我逼你,你有選擇。”康紹叫道,“一碗熱血,一份地圖,換取你們以後一生一世的太平日子,難道不值麽?離風,若你願意,我可以即往不糾,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離風,你仍是我的最愛。”


    “你可以即往不糾,我不可以!玉書,我是一定會拿回來的。康紹,別逼我對你起殺心。”她緊緊地握劍,心比手上的“克邪”劍鋒還要冷。跟這個男人,多說一句話她都覺得髒。


    轅夙離風想了一下,突然緩緩扭過頭,輕聲問道,“嬋兒,你想要爹麽?”


    轅夙蘭嬋想了想,問,“爹爹是誰?”


    轅夙離風指著康紹,說道,“他!”


    轅夙蘭嬋抬頭看了眼康紹,看見他的眼神中冒著一種讓人覺得恐懼的幽綠的光,她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靠近轅夙離風,叫道,“我不要爹,我要師傅。”她記得這個人,她在廟門前見過他,見到他說娘親壞話,見到他讓人打娘親,他是壞人。那天她就是因為在山上見到他才躲起來的,她怕。師傅才是對她好的人,教她本事,疼她愛她。


    轅夙離風說道,“如果有天娘殺了他,你會怪我麽?”


    轅夙蘭嬋似懂非懂,嘟著一張嘴答不出來。


    轅夙離風低嘆口氣,說道,“也罷!”就在她這一分神的時候,突然一張大網罩下來。她立即就勢一滾,卻沒有躲開,當場被網罩住。“克邪”劍朝大網劃去,那網卻突然收攏,將她緊緊地束在裏麵,連動都無法動彈。


    “娘親……”轅夙蘭嬋一聲尖叫。


    轅夙離風又驚又怒,叫道,“康紹,你混帳!蘭兒是你的親骨肉,你若把她抓回王宮,隻怕她的命也不保,你也下得了手。”


    康紹在身後眾武將的擁簇下緩緩走過來,說道,“離風,我不願意傷她,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孩子,看在我們過去的情份上我都不願意傷她。但是,大王怎麽做我不知道,如果你交出轅夙家寶藏的地圖和開啟寶藏的法子,興許我能向大王求情。”


    轅夙離風冷冷一笑,用她的血開啟玉書,用蘭嬋的血開始寶藏,真信了他的話隻怕她們母女都難保。她怎麽會瞎了眼看上這個人渣。“康紹,你真是禽獸不如。”她冷冷地盯著他,說道,“不妨告訴你,藏寶藏的地方,在我們成親那晚我曾告訴過你,你細細回想吧。至於開啟玉書的法子,除了我的血,你的血也可以。因為我們曾經是夫妻,曾經共換過鮮血。隻不過,用我一碗血,就要用你十碗血,我看你的血夠是不夠!”轅夙離風字字鏗鏘,力重千字。她說完,身子一滾便向旁邊的萬丈懸崖落去。與其死在這人渣的手中,倒不如入這山穀中摔上粉身碎骨來得幹淨。


    “快擒住她!”康紹尖聲叫道,連滾帶爬地去抓網繩,卻沒有抓住,眼睜睜地看著轅夙離風從山穀中落下去。有法術高強的修真人士也想下去把人揪上來,可剛下去數丈便感被裏麵那劇毒的障氣逼了回來。


    康紹看著空空蕩蕩的山崖,頓時一顆心冰得像跌進冰窖一樣。轅夙離風和她的孩子都死了,而她剛才又說出那樣的話,那擺明了是要逼死自己。且不論大王會不會真放他的十碗血來開啟玉書,單是那一份能夠動搖王室根本的寶藏就讓大王不安,定然是無論如何也要把寶藏找出來的。而轅夙離風根本就沒有告訴過自己關於寶藏的事情,卻在剛才說出那樣的話,擺明了就是想借大王的手來對付自己。她好毒啊她!康紹恨得咬牙切齒,他瘋了一般大吼,“你們還不趕緊下去尋人,把人撈上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興許寶藏的地圖就在她的身上。”


    眾人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冷得像一塊冰,除了鄙視還是鄙視。為了榮華富貴這樣殘害逼迫妻女的人,還裝出那樣一副惺惺之態,看得讓人齒寒。


    一個四十多歲的將軍說道,“姬大人,別慌,轅夙離風死了,用你的血開啟也是一樣的。請吧,跟我們去見大王。”


    “你……你們也信她的鬼話,她那是在害我,難道你們看不出來麽?”


    “她有沒有害你,回去讓大王放你的血試試就知道了。”


    “放肆,我是華央公主的丈夫,七王爺,七王爺,我是你的親妹夫,你……你得救救我幫我作證啊。”


    “救你,誰知道華央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轅夙離風。”輕蔑的聲音,透著無盡的鄙視與陰寒。


    第十章


    黑暗中,轅夙離風似是聽到轅夙蘭嬋的聲音,似遠似近,一聲一聲地叫著,“娘親,娘親。”


    轅夙離風奮力掙紮。費了半天的勁,終於醒來。隻見天地間一片漆黑,黑得就如同她在昏迷中見到的景像一般。可那黑暗中又有一點零星的光亮傳來,順著光亮,轅夙離風奔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隻是眨眼的一瞬間,或許是很久,終於,她來到那抹光束的麵前,也看到了她的孩子。


    “嬋兒。”轅夙離風兩步奔過去,觸及那小小的身子卻是冰冷的一片。


    “娘親。”轅夙蘭嬋望著轅夙離風輕聲喚道,望向她的眼眸中閃著晶瑩的淚光。


    轅夙離風把轅夙蘭嬋緊緊地抱著,她打量著四周,除了前方的那一抹如同細線的光芒之外,四周像是能吞沒一切的漆黑。她緊緊地抱著轅夙蘭嬋,說道,“嬋兒,乖,不怕,娘親在。”她也有些糊塗,這是在哪裏?


    “娘親,嬋兒不怕,嬋兒很勇敢。師傅說嬋兒是世上最聽話最通敢的孩子。”轅夙蘭嬋掙開轅夙離風的懷抱,拉著轅夙離風的手,說道,“師傅也說娘親很勇敢,很堅強,娘親,你說是不是?”


    “是。”轅夙離風答道,聲音中透著一絲幹澀。今天的嬋兒,讓她覺得有些怪,嬋兒平時的話並不多,甚至於像是個悶葫蘆。還有,她的心裏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這讓她很不舒服。


    終於,來到那抹光亮的盡頭,轅夙蘭嬋說了聲,“娘親,保重!”還未得轅夙離風反應過來,便是一道刺眼的白光she來,刺得轅夙離風睜不開眼,腦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意,跟著她的全身都在痛,骨骼都像是散架了一般。她痛哼一聲,緩緩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幽暗的地方,鼻息間盡是腐爛的味道,聞之令人作嘔。纏在身上的網也已經散開,這網的材質是她所沒有見過的,卻十分的堅韌。


    她掙紮著從網中爬起,破爛的衣衫下盡是新生的嫩肉,顯是剛癒合的傷口。她呆了一下,估計是之前受傷所服的藥效還在體內,才讓她的傷口這麽快又重新癒合。她挪開壓在身上的琴與劍,猛地想起身後的轅夙蘭嬋。她一側身,才猛地想起,掉落下來的時候,綁在身上的繩子散開了,她把轅夙蘭嬋抓在手中的,轅夙蘭嬋比她後一刻掉下來。想到這裏,她慌亂的四處查看,那孩子那麽小,也不知道跌下來傷得怎麽樣。一回頭,就發現轅夙蘭嬋躺在她身邊不遠處,她連滾帶爬地奔過去,卻見轅夙蘭嬋呈一種極奇古怪的姿勢睡在地上,身體裏的骨頭都刺了出來,小小的身體早已經臭了腐爛了。


    “嬋……嬋兒……”轅夙離風呆呆地看著轅夙蘭嬋,隻覺得如同五雷轟頂般震得她全身發麻。怎麽可能,嬋兒怎麽可能……她剛才還在跟她說話,還拿著她的走跟她說話的。轅現離風呆呆地看著這扭曲的小小身子,鮮血染紅了她身下的大地,她的口鼻臉上都布滿了烏黑色的血痕。轅夙離風就這樣怔怔地望著她,根本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她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死,怎麽可能?覺得臉頰上冰涼一片,一摸,才發現全是淚。她頹然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滯,這叫她如何敢相信,如何能承受!


    許久之後,山穀中才發出一聲撕啞的慘叫,那叫聲,如同野獸瘋了一般的狂吼哀嚎,一聲接一聲地在山穀間迴響。叫聲中,沒有任何的感情,也沒有任何的悲慟,隻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生生的撕裂,如粗礪磨過拉扯開的撕裂,隻有純粹的悽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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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轅夙離風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她覺得自己在這滿是腐朽汙爛的地方都成了鬼了。成天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意識很多時候都是朦朧的,隻是靠著求生的本能生存著,整天吃飽了就在早化成白骨的轅夙蘭嬋的身邊,親昵地陪著她睡,仍把她當作活著時那般輕輕地哄著。


    鬥轉星移,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她在抓老鼠來吃的時候,從腐爛的樹葉枯枝中挖出了她的“克邪”劍和古琴,看著這熟悉的貼身物件,往事才一點一滴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才隱約想起,曾經有一個如明玉一般的女子腰懸長劍、身負七弦古琴,悠然地遊歷於名山勝水之間,怡然地遊歷於文人騷客中,穿梭於紅塵。曾經,她的身邊陪著一個俊俏的少年郎,他們攜手共遊天下。曾經,她的家在一夜之間被殷商王朝毀滅,她與執愛的人牽手逃亡。曾經,有一個傲視天下無物的女子救了她的命,還幫她接生,讓她平安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曾經,有一個溫和優雅的男子陪著她拔山涉女去尋找她失散的夫君。曾經,她遭受這一生中最悲痛的事情,丈夫的無恥背叛殘害,女兒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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