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清又是一記眼刀掃過來,霓裳暗自吐舌,心下嘀咕:我又沒說錯!


    山中無甲子,漓清眼瞅著日出日落了幾個輪迴,卻終究還是白光一閃,向耀國的方向飛去。他不能放任阿延和阿維在人間經歷那慘痛的千瘡百孔的人生。


    但是另外一道白光卻以更快的速度攔住了他,來人和他一樣一頭銀髮,一身白衣。卻又與他完全不同,他的白是嫵媚輕柔的白,來人的白,卻是冷酷邪魅狂傲的白——白虎滄瀾。漓清忍住心中的不快,開口問到:“滄瀾,你這是什麽意思?”


    滄瀾淡淡的看著他,冷冷的說:“這是他們的劫數,除了他們自己,誰也幫不了他們!”


    “我不信!霓裳能帶我回來,我就一定也能帶他們回來!”漓清瞪著滄瀾。


    滄瀾卻隻是冷笑:“你不過是去凡塵走一走,而他們,我說了,是劫!你可知那龍景瀾兄弟是誰嗎?”


    漓清聞言疑惑的看向滄瀾,滄瀾清冷的眸子也一瞬不眨的看著他,嘴角噙著隱隱的冷笑!漓清不知為何,心頭突然一亂,他連忙將眼光挪向遠處的山嵐,會是他們嗎?不是都已經平安無事的過了好幾千年了嗎?怎麽又糾纏到一起了呢?


    漓清原先隻是青丘之山上,狐族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雪狐,是的,那一年他還很小。剛剛能化作人身,站在人才濟濟的美貌如花的狐仙中,他卑微的如同一粒塵埃。可是不知怎麽了,有一天,雪狐和火狐拚殺,雪狐一族受到重創,隻是一隻小狐狸的漓清反倒沒受什麽傷,他隻是一個勁兒的逃。隻是那年,茫茫大雪之中,觸目的不是同族們雪白的屍體和鮮紅的血液,就是火狐上下跳動的火苗般的紅艷。漓清的世界裏似乎隻剩下一望無際的白,和令人窒息讓人恐慌的紅。


    漓清後來,無意中竟逃下了那座布滿了結界的青丘山,山下的村莊裏,很多人看見他時,不是露出畏懼的目光,就是貪婪的想殺死他,好取他那晶光流轉的光華皮毛。也不知飄蕩了多少年,看慣了多少場王朝的更替。漓清早已經從一個幼稚小兒,成長為一個媚惑人心的翩翩少年,他的法力越來越高強,也就難免有些自大起來。


    那一年,他被人設下陷阱圍追堵逮,其中不乏修真高手,居然在陷阱周圍埋下了弒神咒。那種強大的咒術自是漓清對付不了的,他拚盡了自己的一身修為,終於化作原形逃脫開了,隻是,內丹被毀,除了一條命,他什麽都沒有了,一切隻能重頭開始,渾身是傷的漓清不知自己最後使出的瞬移會將他送到哪裏。


    當他轟然墜落,牽扯到渾身的傷,幾乎痛的要死去時,迷茫中,他聽見有腳步聲向他走了過來。漓清在心中默想:這個人能帶給自己的,無非就是生或死了!


    漓清感覺來人在他身邊停下,然後,他聽見她對別處喊道:“阿延,快來啊,這裏有隻小狐狸耶,可憐,它好像受了很重的傷!”


    漓清掙紮著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紫發紫眸的神仙般的美人,她正一臉心疼和同情的看著他,越過她的肩膀,可以看見她身後的不遠處,站著一個同樣紫眸紫發紫衣,風神如玉的男子!山風吹動那人的髮絲,漓清看見他的嘴動了動,卻沒聽見他說什麽,因為,彼時,他已經耗盡了體力,昏死過去。


    漓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那位神仙姐姐的懷抱中,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感覺到他醒了,神仙姐姐低頭對他一笑,一向自詡美貌的漓清竟差點流出了口水,神仙姐姐在他腦門上一點,漓清隻覺得一股清泉流過自己的身體,他張開嘴驚呼,感激的喊了一聲:“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撲哧”一聲笑了,她回頭鑽進那個叫做阿延的男子的懷抱中,笑著說:“阿延,你看,好可愛的小狐狸啊,它叫我神仙姐姐呢!”


    阿延抿唇笑了笑,沒有接話,卻是低頭撫上漓清的腦袋,溫柔的問他:“小狐狸,你是從哪裏來的,還記得嗎?”


    漓清從神仙姐姐的懷中跳到桌上,抖了抖他那一身雪白的毛髮,他蹲坐下,略微有些哀傷的說:“我的家鄉在青丘山,隻不過,我已經離開那裏很久很久了!這次受傷,是被修仙的真人和獵人傷的,對了,我叫漓清,謝謝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的救命之恩!”


    阿延再次抿唇溫和的笑開,而神仙姐姐更是笑的誇張,好半天,她才緩過勁兒,笑著對漓清說:“漓清是吧,他叫阿延,我叫阿維!你不用老是神仙哥哥、神仙姐姐的叫,真是別扭啊!”


    漓清後來就在猨翼山住了下來,在阿延和阿維的指導下開始重新修煉,進步飛速,很快便又修回了內丹,而且是金丹,不過一千年的時光,漓清就從一隻小狐狸進化成了狐仙。它歷仙劫的時候,阿延和阿維替他擋下了大部分的天雷,漓清成仙後倒也沒有位列仙班,隻做了一個雲遊的散仙,將家就安在阿延和阿維家後邊。


    日子過的久了,一開始漓清以為阿延和阿維是兄妹,阿延和阿維卻隻是看著他,但笑不語。直到有一天,漓清去鏡湖中洗浴。到了湖邊,隻見滿湖都泛著紫色的流光,強大的仙氣撲麵而來,就在他不解猨翼山上誰會擁有這麽強大的仙氣時,湖麵上鑽出來兩個擁吻的人,不是阿延阿維,還會是誰?感覺到他的目光,兩人回過頭看向他,阿延垂下眼瞼,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而阿維卻毫不羞澀的一臉戲謔的看著他。漓清的目光一滑,看見了兩人的真身,那一瞬間,漓清像是重新經歷了一次天雷似的,他顫抖著手,指向兩人,終於一臉震驚的轉身跑了。


    那是漓清頭一次看見阿延和阿維的真身,他也終於明白了兩人的關係,有那麽一瞬間,漓清聽見自己心底,有某個地方缺陷下去空掉的聲音。自那天之後,漓清常常會流連在人間,後來,他收養了一隻小狐狸,阿維為他取名為霓裳。記得當時阿延還笑著說聽起來像女孩子的名字,阿維隻回了一句“我喜歡”!從此,就定下了霓裳的名字。


    再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似乎很重大的事,阿延封印了籬清的記憶,籬清隱約知道自己似乎給阿延和阿維帶來了很麻煩的事,他找不回那段缺失的記憶,從那時起,漓清便很少再回到猨翼山,他在凡塵中流連飄蕩,以為這樣就可以將麻煩帶離阿維和阿延之外的地方。等他再次回到猨翼山時,卻被滄瀾告知,阿延和阿維去人間歷劫去了,漓清想都沒想,就一頭紮進了茫茫紅塵之中,隻是,一世一世的尋找,他漸漸忘記了他尋找阿延和阿維的初衷,他一直想對阿延說一聲謝謝,想對阿維說一聲:“我喜歡你”,可是等他找到了他們,他卻被命運安排在了他們的對立麵,漓清在心底暗暗愧疚沮喪,順便又問候了一遍不知躲到哪裏去了的命格星君。


    華妃已經下葬,禮部尚書站在皇上麵前匯報葬禮結束後的一些事宜。雪月隻是懶懶的靠著風花,站在皇上的身後,聽著他和禮部尚書之間的對話。遠遠的能看見參加葬禮的嬪妃們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讓人說不出的睏乏。雪月睜著眼睛呆呆的看著那偌大的散發著光明的太陽,嗬,刺眼的明亮。風花輕嘆口氣,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雪月的眼淚就順著風花的指fèng流了出來,冰涼的炙熱著。


    禮部尚書抬頭回皇上話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這幅畫麵,雪月的眼淚,在風花的小指端搖搖欲墜,讓人忍不住的就會心痛上一分。他急忙慌亂的低下頭,龍景瀾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低頭看了看腳下暗青的地麵,龍景瀾的心裏一陣一陣的煩躁,雪月為很多人真心的哭過,對他卻永遠是在演戲。她會摟著他的脖子跟他撒嬌,她會笑著喊他“皇上”,她會在他留宿香雪閣的時候,履行一個妃子該履行的義務。可是,她看他的眼睛裏,眸底深處,卻是沒有半絲波動的情緒。


    雪月躺在床上,這幾天來緊繃的情緒和疲勞的身體都已經達到了極限,沒過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還是那座山,雪月隱約覺得這就是華妃臨終前所說的猨翼山了吧。她走在山道上,遠遠的聽見了一陣嬉鬧聲,正想過去看看,遠處有一道白色的人影一晃,卻直直的向她飛了過來。他衝過來拉住雪月的手,笑著說:“阿維,你回來啦?剛剛狌狌和滄瀾打起來了,熱鬧極了,你猜猜誰贏了?”


    雪月一驚,這這這……這不是華妃琴蔓嗎?她怎麽變成一個男人了?可是雪月聽見夢中的自己卻極其自然地笑到:“當然是滄瀾了,這麽多年了,狌狌什麽時候贏過滄瀾?狌狌啊,太性急!”


    “哈哈……說的也是!”夢中的男人笑著說。


    “漓清!”雪月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他:“阿延,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被喚作漓清的華妃突然停住笑,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雪月,最後嘆了口氣,他頗有些無奈的說:“你到底又幹了什麽壞事?我看阿延好像氣的不輕!”


    “呃!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有幾個人路過猨翼山,我正在山腳休息,他們的馬車呼嘯而過,動靜太大,我一生氣,就出去嚇唬了那些人一下,然後,風花就生氣了!唉~怎麽還是這麽容易生氣呢?”雪月無力的抬頭看天,手中捏著一根叫不出名的野糙,細細的撚著。


    “哦,你怎麽嚇唬那些人了?”


    “呃,就是化了蛇身,然後,捧著頭去嚇唬他們唄,你不知道那些人類好懦弱哦,嚇得都哭了!”


    “真的?哇!這麽好玩的事你居然不喊上我?如果你喊上我,我們可以多想幾個方式去嚇唬那些膽小的人類!”


    “哇哦!漓清,還是你最好!最了解我了!下回我一定帶上你!”雪月拍著胸脯保證。


    “哼~~”身後傳來冷哼聲,漓清和雪月回過頭望去,一身紫衣的阿延,就站在她兩米之外的一顆樹下,正冷冷的看著他們,那雙平日裏溫柔如水的眸子裏竟全是滿滿的怒意,雪月手中的野糙無聲的跌落。


    阿延轉身甩袖而去,他紫色的髮絲在風中飄揚,雪月心頭一緊,人已經遠遠的追了上去:“阿延,阿延,我錯了,我錯了,等等我啊……”


    阿延一直冷著一張臉,雪月趴在他懷裏低聲的認真的認錯,良久,阿延才輕嘆一聲,無奈的說:“阿維,我們身為神,擁有無上的法力,卻不可以輕視或玩弄那些弱小的人類,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我很失望!”


    雪月抬起頭愣愣的看著阿延如玉的臉,這一次,雪月是真的哭了,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她哽咽到:“阿延,我再也不會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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