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幕是鏡頭毫無意義地拉遠,給這段三角關係來了一個全景,背景音“咚咚咚”響了三聲,十分努力地想給觀眾營造出緊張感。


    何其麵無表情地想對電視裏那三個人“嗬嗬”他們一臉,多熟悉的劇情,多熟悉的鏡頭運用,多萬變不離其宗的套路,他敢說從小到大這類的電視劇看了不下二十部。那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行業好像仍然停留在數年前,毫無成長。還好他沒有電視機,工作勞累了一天回來,打開電視看到的都是這些個玩意兒,很難擔保他不會惱火地抄起摺疊椅把屏幕給砸了。


    王姐在沙發旁拖地,看到電視上播的這部電視劇,頗有興趣地站住了。何其問她在追這部劇嗎。王姐笑著說哪裏有時間看這個,都是妞妞在看,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隻要打開電視她就會乖乖地在沙發上坐很久,不用人管。何其轉過來小聲問邢衍:“怎麽妞妞不是每天都叫你下來陪她的嗎?你讓她一個人獨處?”邢衍看著他搖搖腦袋,說自己也不知道,白天的時候屋子裏的電是拉閘的,電視看不了。王姐解釋偶爾她晚上加班,回來了一趟又出去,還沒到睡覺的時間,就讓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打發時間。何其奇怪道:“怎麽晚上她不叫你下去。”邢衍又搖了搖頭。


    他對王姐說:“不然以後晚上讓妞妞上來好了,我有時候可能會加班,但這傢夥——”他指著邢衍說道:“他無時無刻不在的。”


    王姐說是她跟妞妞說不要跑上去的。她苦笑道:“白天已經很麻煩你們了,加班我會回來得很晚,因為要整理貨物,不好意思再去麻煩你們。而且你第二天早上也要上班,妞妞看累了就自己在沙發上睡著了,不會有事的。”


    也許是看到何其突然出神,邢衍站了起來,主動對王姐提出幫忙做家務,這次她沒有再拒絕,而是讓他幫忙把掛在外麵陽台上的被子收進來。一個屋子三個人,他也不好意思傻坐在沙發上。何其隨後也站了起來,可王姐開玩笑地對他說她手裏已經沒有工作給他了。何其隻好坐回了沙發,繼續接受電視劇的荼毒。


    邢衍在陽台上提著嗓子說了句:“要不要順便把衣服收進來?我覺得已經幹了!”


    “那就收進來吧,麻煩你了!”王姐彎著腰一邊拖著何其腳下的地方一邊向外喊道。何其穿著拖鞋,抱著膝蓋,整個人縮在沙發上,等她終於拖完才把腳放了下來。


    邢衍剛好進來看到了這一幕,正好戳到了他的笑點,他抱著一團散發著陽光味道的被子和衣服站在陽台的出入口,憋笑憋得很幸苦,何其憤懣地盯著他,抱怨說:“你笑什麽?”


    他不敢說笑他,努力將笑意收了起來,走到沙發邊,問王姐這些東西放在哪裏。王姐鬆開了手裏的拖把,把被子抱了過去,說我來放就好,你在沙發上坐一下,我給你們做兩杯西瓜汁。


    何其忙說不用麻煩了,他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鍾,說等一下他們要出去,西瓜汁恐怕喝不上。


    王姐說這怎麽行,外麵天氣那麽熱,喝一杯消消暑也好啊。何其拗不過她,隻好拉著邢衍坐回了沙發。王姐把被子放到臥室的床上來不及整理就到廚房準備了。她從冰箱裏拿出半個大西瓜,西瓜瓤切成小塊放進料理機裏,加了半杯涼開水後按下了開關,強烈的馬達聲在屋子轟隆隆地響起來,這讓何其想到以前聽到這聲音時還以為是樓下哪家在裝修,原來隻是小廚房裏一個料理機的聲音。他環顧了一下這間五髒俱全的出租屋,冰箱電視洗衣機都有,明顯不是一個在服裝店工作的離異母親能負擔得起的,難不成這些電器都是自帶的,那以前他們的生活條件應該也壞不到哪裏才是。


    抱著疑問和好奇,何其開口了:“這些家具都是自帶的嗎?”


    王姐將榨好的西瓜汁倒進杯子裏,對他說這些都是房東的。


    榨汁機也是?他問。


    王姐點了點頭。


    租金應該不少吧。何其感慨道。


    王姐反而笑了:“是不少,我一個月的工資都交不起。你們要不要搬過來和我合租啊?”後半句明顯是開玩笑的語氣,何其也跟著笑了笑。


    她把兩個杯子端到茶幾上,然後兀自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像個很照顧人的大姐姐,何其的表親裏也有類似的人。她的年齡看上去應該比邢衍小,但是絕對比何其大,畢竟人家孩子都那麽大了。從閱歷上來講,自然比三個人中年齡最大的邢衍還要成熟得多。別說王姐,就連何其大多數時候也覺得自己是兩個人中更為成熟的一個。他生長環境的封閉性造就了他的性格,同時也讓他擁有一顆赤子之心。但說好聽一點叫單純,難聽點叫幼稚。一個二十後半的男人幼稚起來是很可怕的,然而這時何其還沒有認識到,就連邢衍自己也沒有這個意識。


    喝完了果汁,何其他們就出門了。邢衍問他想去什麽地方,結果何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他很少出去和朋友聚餐,也很少在電影院裏看電影。明明兩人所處的是一個大都市,到哪裏玩樂卻成了一項令人頭痛的問題。和何其同處一個時代的其他年輕人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問題,絲毫沒有娛樂項目的他看上去好像與光怪陸離的都市格格不入一樣。實際上也是如此。


    他們倆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當初相遇的白水橋。一開始邢衍還認不出這裏是哪裏,直到何其撲哧一聲笑出來,他奇怪地問他在笑什麽,何其指著不遠處跨越在河水兩岸的白色大橋對邢衍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是從哪個動物園裏跑出來的大猩猩。”


    邢衍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時間感慨萬千,他咬著唇說:“有那麽誇張嗎?”


    “當然,你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樣子有多嚇人。大晚上的,那麽黑。我加班到很晚,累得都快趴到路上睡著了。突然看到一個黑影站在橋上,頭髮有那——麽長,說實話,有點害怕。”


    “但你還是過來了。”


    “對啊,真佩服我自己。”


    不堪回首的往事居然像家常閑話,隨隨便便地提起。奇怪的是,邢衍心中再感覺不到當初站在欄杆上,麵對著湍急河水的那種心情。他看著何其,眼神中充滿了感激,還有別的情緒。何其看不到這些,他走在前麵,頗有興趣地說起相遇的那天晚上,他在公司裏做了什麽,同事們和他說了些什麽,在遇到他之前,在路上又看到了什麽,諸如此類。


    邢衍也跟他說起遇到他之前,自己在路上碰到了大晚上賣煎餅果子的攤子,一路上對他避讓的人,當何其聽到那輛公交車差點撞上他的時候,一臉氣憤地揮舞著拳頭,大聲地抱怨那名脾氣不是很好的公交司機。邢衍笑了,何其很難得地在他麵前表露出稚氣的一麵,他們都幾乎快忘了,何其今年不過也才二十三歲,是個剛出社會的年輕小夥。即便再怎麽被教導要成為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他身上的學生氣卻還沒有來得及消退。如果他真的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大人,早就學會了趨利避害,當初看到邢衍也會遠遠的避開,也就沒有後麵的事了。


    邢衍提議道:“我們上橋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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