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你睡著了呢?”


    “不會睡很死。”


    “哦。”


    話題到這裏就進行不下去了,何其已經把天聊死了。


    可是他又想起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邢衍坐在牆角睡著了,洗漱的聲音就在旁邊他沒醒來,太陽都快要曬到屁股了也沒醒來,那是睡死了吧。


    在打開防盜門的時候,身後的夕陽已經完全落下,血色的晚霞鋪便天空,樓梯間已完全在黑夜裏。防盜門關上,他們的腳步聲喚醒了樓梯間的燈。何其腳步輕快地在前麵走著,邢衍拎著兩袋子東西跟在後麵,不時往上提一下,手指被勒出了幾條深深的凹痕。


    何其比他多跑了一層樓,在帶著回音的樓梯間探出腦袋,自上而下地對他說:“回去給你煮點下酒菜。”


    那兩袋東西突然間一點兒也不重了。


    第9章 插pter 9


    一袋子的荔枝一路上吃得隻剩一半,他把手中的袋子擱在桌上,打開了屋內的燈。邢衍跟在他身後進屋,卸下手中重擔後,他揉了揉發痛的手指,上麵勒出的痕跡可謂觸目驚心。


    還沒決定今晚吃什麽,何其就打開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放回桌上。冰涼的醉意沒來得及麻痹他,凝結的水珠沿著瓶壁劃下來。抬頭的時候看見傻愣愣站在門口的邢衍,他招呼道:“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把袋子拿過來啊。”邢衍連忙點頭,像個聽話的小廝提起兩個沉重的袋子走了過去。


    何其把買回來的日用品拿出來,吩咐他找地方拿去放了,然後拿出了食材左挑右選,決定今晚做番茄炒蛋、虎皮青椒和小炒肉,他還買了一份超市的涼菜,夠的。不知道邢衍的食量,覺得他應該跟自己吃得差不多。


    何其很少做飯,出租屋裏有一個電磁爐,平時隻用來燒燒熱水,偶爾心血來潮想吃一頓自己做的,也是怕麻煩怕得要死,光是洗碗這一條便能將所有的心血來潮槍斃在搖籃裏。


    可是現在不一樣,有洗碗的人,他就算在小廚房裏做滿漢全席也不怕。


    邢衍暈頭轉向地把自己的東西安置好後,進來看見何其穿著藍色的圍裙站在小廚房裏,手裏拿著菜刀利落的處理番茄,居然很認真。他本來以為何其不像那種會做菜的人,所謂“下酒菜”不過是隨便一道水煮毛豆,就算是給他一包榨菜一瓶酒,此時也該心滿意足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超出期待的收穫。


    他走過去,想主動做些什麽,被何其用刀指著趕了出去:“瞎轉悠什麽呢,進來礙手礙腳的,出去出去!”


    邢衍舉著手作投降狀悻悻然出去了,他又不死心地問:“真的不需要我做什麽嗎?”


    何其頭也不回地回答他道:“不需要!”過了一會兒又轉過頭來指著門口對他說:“你拿張凳子在外麵坐一會兒,我炒完就把菜端出去。對了,別忘了把啤酒也拿出去。”


    邢衍走出陽台,突然發現外麵隻有七零八落到處放的凳子,沒有桌子,隻好回到屋裏,先徵求了一下何其的意見:“我能把這張桌子搬出去嗎?”


    何其回過頭來,發現他說的是平時放電腦吃早餐放雜物,整間屋子唯一的一張桌子,即便心裏不太樂意,嘴上還是說:“拿吧拿吧,除了它我也沒有別的桌子了。把桌上的東西放在那邊的椅子上,電腦放在床上就行。”


    說到床,何其想起來,整間屋子除了桌子隻有一張外,床也是隻有一張,就連被子也是一張,晚上邢衍要睡哪?


    多麽美妙而尖銳的問題啊!何其竟一時想不出答案來!


    邢衍已經把桌子搬出去了,他站在小廚房裏拿著菜刀神遊四方,硬是想不出在這個房子還有哪個多餘的角落能安插一個大活人,除了他的床。


    那可是一張單人床!邢衍那個大個頭晚上和他一起睡可是會出人命的,床上空間就這麽小,除非抱在一起,否則何其隻能爭取今天晚上不會是被踢下床的那個。何況他也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他要是能接受跟別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早住合租屋去了,也不會住在這裏等著邢衍上門。


    實在難辦,難不成叫他睡在地上?連蓆子都沒有,地板整天踩來踩去,幾天才掃一次,偶爾還有蟑螂和會咬人的蟲子,讓他睡地板跟睡大街有什麽區別?太可恥了。


    他在煩惱的當頭,偏偏邢衍這時候又跑了進來,在他身後穿著拖鞋來回走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那一般。


    何其菜刀拍蒜剁得嘭嘭響,語氣不耐煩地問他:“又進來幹什麽?”


    邢衍說:“我怕你在裏麵叫我,外麵聽不見,就進來了。”


    他在後麵轉悠,何其也沒辦法,隻好叫他過來,在水槽裏把去了籽的青椒給洗了。他動作笨拙得可以,把水濺得到處都是,青椒辣得他又疼又癢,還不停地拿手來抓。何其嫌他礙眼,又把他趕出去了,這回是嚴肅認真並且動了氣。


    “你給我出去等著!”


    邢衍被他這麽一吼,立馬就嚇住了,把洗好的青椒在盤子裏碼好就匆匆退了出去,氣都不敢再出一聲。


    屋子裏總算安靜了下來。他把喝了一口的啤酒放到灶台邊,把切好的蔬菜倒進鍋裏,聽著油滋滋的冒煙,不停地翻動鍋鏟,不時呷一口酒。第一道番茄炒蛋完成後,一瓶啤酒也喝光了。


    邢衍坐在外頭的凳子上,他已經擺好了桌子,桌上也放了酒和荔枝和涼菜,就等著何其端著菜出來了。


    夏天的風輕輕地吹著,午後的悶熱頓時蕩然無存。前日他還站在樓底的那盞路燈下,毫無方向地往上一層一層地數著房間。原來何其是住在頂樓的,這他沒想到,頂樓的燈他從來也看不到,漆黑的一片,不知道何其有沒有從這裏往下看過。


    應該是有,否則不會拿著拍子衝下來準備對他進行一頓暴打,在看到他臉上的傷後又愣住了。


    邢衍眺目遠望,從他所在的這個地方開始數起,一、二、三……四,越過四棟黑壓壓的居民樓屋頂,就是一片川流不息的公路,黃色的車前燈和紅色的尾燈匯聚成一片海洋。在周圍普遍低矮的老房子的映襯下,他們所在的居民樓簡直像一座孤島,眺望著遙遠的海洋。


    何其每天晚上看到的都是一樣的景色嗎?


    沒來得及喝酒,他仿佛就要暈了。左眼由於受傷的原因,視力暫時下降地很厲害,他看到的燈光都是暈開的,像加了一層光圈,恍恍惚惚,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動著。


    邢衍及時收了視線,在桌子前坐好。這時何其也端著兩個盤子出來了,放下後又轉回屋內,再次回來時,他手裏拿著兩雙筷子和一盤虎皮青椒。


    剛端上來的虎皮青椒味道真誘人,油光發亮,看上去就很好吃,他的手還拉得發疼,這會兒沒好呢。邢衍太久沒看到正常的食物,已經完全忘了它們的味道。何其將筷子遞給他,打開了桌子上的一瓶酒,喝了一口,打了一個滿足的酒嗝。這是他的第二瓶酒,今天晚上恐怕要喝得不醉不歸了。


    邢衍接過筷子,拿在手裏,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太久沒用過筷子了,像過慣了西方生活的華僑,回來的第一件事是重新學會使用筷子。他夾起了一根虎皮青椒,食物接觸舌頭的一瞬間,味覺刺激了舌苔,一股酸澀感沿著鼻腔爬到喉嚨裏,令他左眼發熱。邢衍低下了頭,壓抑住了翻湧的情緒,默不作聲地吃著,為了不讓何其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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