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語氣可大可小,還沒把問題問出來,邢衍就被嚇壞了,一臉的慌亂,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做了什麽錯事等待宣判的犯人。何其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也不用那麽緊張,我就是問問。”看著邢衍還是放不下心的表情,他接著解釋道:“我先聲明,絕沒有歧視或其他的意思,就是想問一問你……那個——”他把語氣降低了幾十分貝,邢衍要低下頭才能聽清他說的話。


    “那個……你是不是個女的啊?”


    仿佛一道閃電在他頭上炸開,邢衍震驚地看著何其。


    何其又解釋道:“就是……外表是男的,內心是女的……的那種人。”


    邢衍沒明白他的意思,他皺著眉頭正兒八經地跟他說:“我是男的。”


    “男……男的嗎?”何其眨眨眼,像是鬆了一口氣,一下子忘了身在何方,聲音也不由得放大了:“是喜歡女孩子的那種男的吧!”


    在他們周圍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住了,默默地看了他們幾眼。


    邢衍低下頭,用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但何其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正在為剛才不經意間引起的騷動感到懊惱,匆匆推著手推車遠離了人群的視線。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四點半,難怪超市裏人開始多起來了。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把剩餘的東西掃進車裏,匆匆地結了帳,一人拎著一個滿噹噹的購物袋走出了開足了冷氣的超市。何其檢查了一下清單,晚飯的食材還有日用品全都買了,沒有遺漏的地方。很好,這幾個月好不容易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差不多也花光了,現在他是一個大大的窮光蛋,還好過兩天會發工資,不然隻能跟著邢衍上街討飯了。


    由於是周末的關係,到了傍晚街上的人比往常多,就連擺地攤的早早出來了。人一多,邢衍就感到渾身的不自在,他低著頭,胸口漲悶不能呼吸,連腳下的路似乎也比往常更加不平,每一步他都像踩在扭曲雜亂的五線譜上,搖晃不定。好像路過的人都在看他,在嘲笑他。邢衍真想把自己變得小一點,再小一點,小到成為塵埃,成為肉眼看不見微生物……


    “你過來試一下這件衣服。”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醒了迷霧中的他。邢衍猛地抬起頭來,何其將購物袋放在地上,手裏那著兩條t恤正認真的苦惱要選哪一條,見邢衍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便出口叫道:“傻站著幹嘛?衣服是給你買的,又不是給我買的,要我幫你試嗎?”


    他拿著袋子快步的走過去,何其兩隻手抓著衣服領子在他身上比了一下,又隨便選了幾條,然後像老媽子一樣跟賣東西的人討價還價。擺地攤的姐姐被他糾纏得沒辦法,她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那麽會還價的男人,幾個回合下來後便妥協了,賣給他們一個比較低廉的價格。


    拿著衣服離開後的何其還不滿意,一臉嫌棄地對邢衍抱怨道:“這衣服的價格本來可以更低一點的,她不肯賣給我,沒有辦法。”邢衍聽了附和地點點頭,作出一副聽懂了的樣子。


    剛走了幾步,何其突然停了下來,蹲在地上把袋子裏的拖鞋拿了出來,用牙咬斷綁在上麵的塑料線,將謝放在了邢衍的腳下。


    “忘了給你這個。”他說:“把你腳上那雙扔了吧。”


    邢衍乖乖地換上了新鞋,剛好合適。何其小跑著把換下來的舊拖鞋扔到了最近的垃圾桶裏,回來的時候被擺在地上的荔枝攤吸引去了注意力,邢衍還在這邊等著,他倒好,一頭紮進人堆裏手裏抓著一個塑膠袋挑揀起荔枝。


    邢衍從地上拿起他扔下的購物袋,搖搖晃晃地走到何其忙碌的身後。他挑好了一大袋汁多飽滿的,付了錢,剛從地上站起來,差點迎頭撞上邢衍的下巴。何其拉著邢衍往旁邊走了兩步,伸手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紅潤的荔枝,剝開了放進他嘴裏。


    “甜嗎?”


    邢衍兩隻手都騰不開空,嘴巴被荔枝塞滿說不出話,隻能不住地點頭。何其看他吃得眼睛發亮,就知道味道一定差不到哪去,自己也剝了一顆放在嘴裏。


    不知怎麽的,他心情好得不得了,這是許久沒有過的。上一次感到開心還是在學校,他們宿舍和隔壁聯合玩起了枕頭大戰,最後的結果是一人被記了一個處分。明明畢業沒多久,學生時代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他還買了幾瓶啤酒,兩個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全由邢衍拎著,他也不拿回來,一手拿著裝啤酒的袋子,一手剝著荔枝,走過的路上都是他扔的荔枝殼。


    有隻吉娃娃站在某戶人家的窗戶沖底下的人瘋狂叫喚,何其對邢衍解釋道:“那是房東家的狗,每天都在窗口沖行人亂叫,不知道是不是關瘋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在笑,可當邢衍看向他時又不好意思起來,“我可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他家的狗……反正看著怪可憐的。”他往前快走了兩步,然後轉過身來指著附近不知是誰搭起的土灶對邢衍說:“有一天傍晚,也是今天這個時候,我從這裏經過,看到了一地的血。你知道這個灶台是幹什麽的嗎?”


    恐怖故事的開頭都是這樣開頭的,何其故意吊起邢衍的胃口,他也不辱使命地提心弔膽了起來:“幹……幹什麽的……”


    一時間風聲、鳥聲,躲在暗處的蟲鳴聲四麵八方朝他湧來,長阪上的太陽可是愈漸黯淡了。


    邢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身體不自覺地遠離了那個灶台。


    何其說:“我看見了一隻血淋淋,被剝皮的狗,躺在滾開的熱水裏。”


    鬼故事變成了驚悚故事,但是依舊嚇人,邢衍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麵,寒氣從腳底爬了上來,現在明明是夏天。


    “那之後的整整兩個月,我都是從其他地方走的。”他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苦笑著說道:“太噁心了,做了一個禮拜的噩夢。”


    邢衍朝他走去,“那就別從這走了吧,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


    何其撲哧一聲笑了:“你真的信了?”


    邢衍愣住。


    “不會吧!你真的信了?”何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你難道還有騙我的理由?”邢衍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何其撇撇嘴轉了個身,從袋子裏拿出一個荔枝剝開,一邊走一邊對後麵跟上來的邢衍說:“我沒說這事是騙你啊,不過做了一個禮拜噩夢是假的。”他隨手將殼扔在地上,幸好居民區沒什麽門前三包,不然在別人家門口扔垃圾怕是頭都要被打飛。


    他們經過一戶人家的院子,裏麵傳來大型犬的狂吠聲,十分的嚇人,好像就是隔著一堵牆衝著他們的腳步聲來的。邢衍慌張地跟上來,裝作漫不經心地聊起:“這附近狗真多呢,嗬嗬……”


    何其回他:“你應該慶幸之前沒走過這裏,不然打在你頭上的可就不是棍棒了,狂犬病都給你咬出來。”但是接下來他又疑惑了:“不對啊,你流浪那麽多年,怎麽還能怕狗,你的打狗棍呢?”


    邢衍為難了一下,說:“我從小就很怕狗,一聽到附近有狗叫聲一般都不會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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