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玉敘述完畢,在座的人臉上皆現憂色。鳳池依舊八風不動地立於中央,偉岸的身材帶著明顯的壓迫力,他又道:“戶部侍郎,你把戶部近半年來的帳目大致說一下。”


    冷橘生點了點頭,細緻地將帳目一一敘來,每一筆出項進項,皆是清清楚楚,最後說的便是現下的結餘,亦即可調動的資金數目。


    那四人聽了有些驚訝,臉上的疑惑也相當明顯。


    “你們也聽到了,近來天災不斷,朝廷正是大筆花錢之際,而江南的賦稅卻遲遲不見蹤影,實在是讓人著急。戶部的摺子本宮也看了,確實已是銀根吃緊的緊要關頭。諸位可有良策?”鳳池麵上平靜,絲毫看不出擔憂。


    那四人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應對這一問題。江南諸城向來富庶,稅銀也都能如期繳納,如今出現這種情況,倒真是難得。仔細琢磨,怕還是有關霜降大雪的謠傳,致使一些商人想藉此投機,斂財逃稅。此等現狀如不扼製,怕會出現大亂。


    整頓稅務,可大可小。若太子有心整頓,勢必牽連甚廣,波及重大,極有可能動搖國之根本,如今正是穩定民心的關鍵時刻,如有此大動作,隻怕到時稅賦繳納了,各地卻有民亂……


    “怎麽?各位都沒有對策麽?”鳳池的聲音微微揚高,帶著明顯的嘲諷,“諸位都是我青鳳的股肱之臣,父皇的左膀右臂,這點小事,都不能處理麽?”


    這四人聞言皆站了起來,齊齊道:“臣惶恐……”


    鳳池最討厭的便是諸如此類的託詞,這一幹老臣,浸yin官場多年,早已深諳那些潛規則,明哲保身,無為也無錯,這些道理,他們比誰都清楚。無論是在朝堂議事,還是在平常的交往中,這些人圓滑世故,善打太極,但在關鍵的時候,邀功爭名,打壓新秀,他們毫不手軟。這些人,比貪官汙吏有過之無不及,同樣可惡!


    太子冷眼掃過四人,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道:“諸位既無對策,本宮隻有自行做主了。蘇寒玉、冷橘生聽諭:本宮現在命你二人即刻前往江南,從連城開始,兩個月內,將漏掉的稅給本宮一分不差的追回來!如爾等不能如期完成任務,提頭來見!”最後一句是一字一頓,威嚴狠厲。聽得一邊的四位尚書大人皆是不寒而慄。


    “當然,”鳳池又開口,語氣緩和了些,“本宮會向皇上請旨,讓你們以欽差的身份出行,可先斬後奏。”恩威並施,讓那幾個老臣冷汗涔涔。


    蘇、冷二人一併行禮,謝恩。


    輕車簡行,兩人撇下一幹小廝在路上慢慢溜達,自己快馬加鞭,十日後,連城在望。


    次日,天空碧藍如洗,白雲悠悠,竟是這數日來難得的好天氣,畢竟是江南水鄉,即便深秋已末,還是有這般天朗氣清的時候。


    “呼——”冷橘生貪婪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又長長呼出,表情享受,“還好讓小薊他們在後麵慢慢走,不然肯定得半月才能到這裏。”


    蘇寒玉麵上看不出憂喜,對這暢快的好天氣也無知覺,他仰首看了看城門上的“連城府”三個大字,低低喟了一聲,道:“先去善濟堂看看吧!”


    “就是你在連城的落腳點?”冷橘生牽著馬韁,臉上帶著揶揄的笑,“是去看那位莫姑娘麽?”


    蘇寒玉並未作答,隻淡道:“我們先去善濟堂住下,等小薊他們來了,再去連城府衙。”


    “嗯,趁這幾天好好看看也好。”冷橘生悠閑漫步,在連城的街道上像是一隻高傲的白鶴,引人注目。


    蘇寒玉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隻是並不再繼續說什麽。冷橘生與他相處多年,早就習慣了他這淡漠的性子,也不多話,安靜地走著。


    善濟堂依舊是“患者”眾多,這些個千金小姐似乎已經忘記先前的那血淋淋的場麵,仍是趨之若鶩——畢竟,這裏還有個頗引人注目的俊美大夫。


    許問卿仍是左右逢源,一雙誘人的眼眸對誰都是笑著的,誰也不過分討好,同樣,誰也不得罪。


    青芷坐在他旁邊抄方,實在看不下去這景象,隻一味低著頭研磨抄方,不出半日,那硯台裏的墨已滿得快溢出來了。


    “嘖!”許問卿打發走了一個員外千金,再看硯台,不由出聲,“這可是上好的徽墨,隻消一點便可寫一天的方子了,你研了這麽多,怕是十天半月也用不完了。”


    青芷撇撇嘴,不作理睬。


    許問卿正要再說,便聽得門口一陣躁動,抬眸看去,那一身青衣如竹,氣質儒雅的男子,不是蘇寒玉是誰?


    “蘇公子,別來無恙?”他雖對蘇寒玉的突然出現有些疑惑,卻還是擺出一副笑吟吟的模樣,起身迎了過去,道,“問卿不知公子前來,有失遠迎了。”


    青芷這才抬頭,門口那個青衫玉立,正含笑看著自己的人,當真是蘇寒玉!這一剎那,她隻覺心如擂鼓,臉上也是一陣發熱,她低著頭站起身,輕輕地喚了一聲“先生”。


    “一別多日,看你的氣色大不如前,可是身體不適?”蘇寒玉走到她麵前,低悅的嗓音依舊動人,一字一字,每個音調都在撩撥她的心。


    青芷勉強斂了激動的情緒,訥訥開口:“還好,大概是昨天沒休息好吧!”這兩人相對而立,一個柔情似水,一個溫潤如玉,竟是奇妙的登對。便是在一旁的冷橘生,也很好奇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令一向寡言的蘇寒玉主動開口問候。


    “若是不舒服,定要說出來,別逞強。”蘇寒玉關切道,卻不知自己的話聽在眾人耳裏有多曖昧。


    許問卿在一旁看得紮眼,心中有種急欲破壞的衝動,他走上前道:“蘇公子這次來,是路過還是……”他心裏盤算著,若是路過便打發他們去吃個飯,然後趕人,他這麽想的時候,顯然忘了這地盤是人家的。


    “我要在這裏小住幾日。”蘇寒玉的話打破了他的設想,“這位是我的朋友,叫冷橘生,我們來辦點事。”


    許問卿心中恨得咬牙切齒,臉上卻仍保持著盈盈笑意:“冷公子有禮了!我這就讓人去準備客房,中午我在紫玉齋設宴,給兩位接風!”


    “如此,便多謝許公子了!”冷橘生淺淺一笑,拱手回禮。


    藥房內,白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青竹不明緣由地看著她。等她笑夠了,才喘了口氣,道:“這回,公子可要吃些苦頭了呢!”


    語氣裏沒有絲毫的同情,反倒是幸災樂禍。


    19.混沌入世,紅消香斷有誰憐?-第19章端木小公主


    自蘇寒玉在善濟堂住下之後,小薊和水生(冷橘生的貼身小廝)不日也到了連城,一時間原本冷清的善濟堂後院也熱鬧了起來。


    蘇寒玉雖是住在客房,但理論上講他才是這裏的正牌主人,故此他也沒有客套見外。至於那位客人冷橘生,似乎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過外人,絲毫沒有作為客人的自覺,書房裏的東西也是隨意取用——桌子上的文房器具可是許公子從各地搜羅來的珍品,如此被糟蹋,他的心疼得幾乎滴血——本質上講,他許問卿雖喜歡高雅的東西,卻也是個十足的吝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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