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夫人的意思是——答應我的條件了?”許問卿燦爛一笑,透著些無賴的味道,卻又可愛得讓人討厭不起來。


    杜青陽端起茶杯淺飲一口,道:“麒麟印可以給你,但公子要打探的消息,得先給個準信兒才行。”


    許問卿一愣,抬眼注視這位李夫人,她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不親密也不疏離,明亮的黑眸細細地瞧著他,似看透了他的心思。


    麒麟門自退出江湖以後,便改行做了生意,走南闖北,糶東糴西,及至今日,已成了氣候,而他最紅火的生意,不是絲綢錦緞,也不是米麵糧柴,而是情報。但凡商業機密,江湖內訌,隻要是他們想要查的,任何消息他們都能了如指掌,準確無誤。當然,也是千金難求。


    若說起來,情報才是麒麟門的無上財富,許問卿自是明白這一點才擺出這樣的條件。至於麒麟印,他雖也想要,卻在其次。杜明月生性豪慡,心思也粗些,自然不會看透他的意圖;而杜青陽,人稱“金算盤”,除了會掐幾粒算盤珠子以外,更是心思縝密,算得上是揣度人心的高手。


    “李夫人慧眼,問卿佩服!”在這對弈中,他明顯不占上風,“在下所要的消息,是玉穎公主端木茗葭的下落。”


    “八年前失蹤的玉穎小公主?”杜青陽確認道,“公子尋她做什麽?”


    “這便是我的事了。”許問卿淡笑道,“李夫人的意思……是答應了麽?”


    杜青陽沉默了一陣,緩緩點了頭,又從袖子取出一塊玉製的印信,道:“這是麒麟印,公子若需幫忙,直接修書一封,鈐上此印,定會有人前來相助。”


    “姐!”杜明月見她這就把印信給許問卿,一時急道,“你現在給他,他若是反悔,怎麽辦?”


    “這一點二小姐請放心!問卿雖是升鬥小民,卻也知誠信二字怎麽寫。”許問卿接過玉印,嘲弄地瞥了杜明月一眼,讓她無言以對。


    “公子高義,青陽靜候佳音!”李夫人盈盈一拜,溫和說道。


    夜幕低沉,萬物初睡,善濟堂早已關門打烊,後院裏也早已安靜,唯有書房依舊點著燈。


    許問卿在房內負手而立,窗戶洞開,月亮的銀輝灑在他的白衣上,清冷孤傲。


    在他身後,一個男子正襟危坐於圓桌旁,眉目英挺,嘴唇微厚,看起來倒是個老實人。此時他的厚唇微微抿著,眼神灰暗,似在承受什麽巨大的痛苦。


    “成公子,許某方才的話,想必閣下已經明白了吧?”良久,許問卿才轉身,悠悠開口,語氣冷然,眼神淡漠,如冬日裏的碧江水,讓人忍不住打寒戰。


    坐著的男子粗眉緊皺,小麥色的臉漲得通紅,他的嘴唇開闔了幾下,卻始終不能成言。良久,他放棄了開口的打算,重重地點了點頭。


    許問卿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轉瞬即逝,復又換上了原本的漠然:“成公子既已明白,那……”


    “我會照辦。”成凱奕聲音低沉地打斷了許問卿,一字一字,擲地有聲。


    許問卿挑了挑眉,眼角一彎:“如此,那在下便去準備了。”


    “好的。”他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從甕中發出來的一般,“我先告辭了。”


    許問卿點了點頭,也不開口,兀自看著他緩緩離開。


    成凱奕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他不知道,身後那人白衣勝雪,眼神也冰冷如雪。


    青山隱隱,碧水迢迢。


    連城郊外的景色,可謂是集聚了江南的靈秀大成,既有山林青翠,又有江水滔滔,真真是人間仙境。


    南郊外,碧江蜿蜒而過,流淌出一片茂密的樹林,即使是在這深秋時分,萬物凋敝,這落葉紛紛的林子也有些特別的壯麗美。


    晨光熹微,一輛馬車遠遠而來,車頂裝飾著金色的流蘇墜子,車門兩邊還有銀鈴輕響,車身通體深藍,著意低調。趕車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一身短打,料子卻是上乘的,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倒也是個俊俏的後生。並轡的兩匹馬毛色純淨,體態健碩,連外行人都看得出這是難得的神駿。


    馬車在江邊停下,那少年輕鬆一躍下了馬車,動作輕快地打了簾子,清亮的聲音在碧江邊脆脆地打轉兒:“夫人,二小姐,到了!”


    馬車裏先跳出來的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水靈的大眼睛轉了轉,打量了一圈之後才探頭朝著馬車裏道:“夫人,他們還沒到呢!”


    “再等一會兒。”馬車裏傳出的聲音沉靜溫和,沒有絲毫躁動不安的情緒。


    小婢諾了一聲,跳著坐在車上,倚著車廂,輕聲地哼著江南小調。


    約摸過了一刻鍾,那小婢才看得遠處一輛馬車迤邐而行,漸漸向他們靠來,才道:“夫人,他們來了!”


    須臾,這華貴馬車裏探出一人,正是杜明月,她引頸而望,對麵的馬車上,坐著一個青衫小廝,正是那日在善濟堂所見的。她這才跳下馬車,又伸手去扶她姐姐。


    杜青陽一身素色襦裙,頭髮也隻是簡單地綰了一個髻,看起來樸素大方,透著鄰家大姐的親和。


    那馬車行至十步以外停了下來,青竹跳下馬車,掀了車簾,許問卿從容而出,依舊是纖塵不染的白衣,他手裏甚至還搖著一柄摺扇,扇麵是潑墨山水,黑白相襯,平添了幾分書卷氣。


    “李夫人久等了!”許問卿笑容溫文無害,和煦如朝陽初升,耀得人心頭一暖。


    杜青陽淺柔一笑:“公子客氣了。舍妹可是一同來了?”


    “就在這馬車裏。”許問卿抬手示意,杜明月已沉不住氣,急躁地走上前,卻被許問卿的摺扇攔住了去路。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拔高了聲音,像是責備許問卿的出爾反爾。


    許問卿並不理她,收了摺扇,寒眸掃過,杜明月明顯感受到了其間的威脅,不敢再有動作。


    “夫人,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公子請講。”


    許問卿見她落落大方,光明磊落,也不再隱瞞,道:“我想請夫人勸勸令尊,放過成凱奕,畢竟,他也是一個人才。”


    杜青陽聞言,直直地看著他,妙目流轉,並未開口。


    “許問卿,你可別得寸進尺了!”杜明月冷冰冰的語氣裏帶著自傲,“我麒麟門豈可放過這樣的敗類?!”


    “敗類?!”他鼻間一聲輕嗤,“若要我說,除了這這樣的敗類也是因為你們杜家教女無方吧?若不是三小姐一時任性,成凱奕用得著這樣捨命相陪麽?”他一字一字如金玉相擊,幹脆利落,毫不留情。


    “你!”杜明月自知理虧,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許問卿不予理會,漆眸盯著杜青陽,等她開口。


    杜青陽思量再三,才說:“許公子的要求,青陽答應了便是。隻是……這成凱奕再不能回麒麟門了,而且,再不能叫成凱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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