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恪稍微偏了偏頭,看向武官那一列裏的戚無為,心都抽緊了。


    昨天戚無為突然回來,真是嚇了他一跳。結果兩個人才敘完舊,許恪正要商量接下來怎麽做時,卻聽戚無為說了他的打算。


    許恪都能預見到,接下來一段時間朝堂隻怕要掀起風波了。


    他輕輕攥緊了拳頭,目不斜視。餘光感覺到戚無為出列,朝陛下拜了一拜,口中道:“微臣別無他求,隻願陛下能恩準徹查我父親定國侯遇刺身亡一案。”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卻響徹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朝臣心驚膽寒地看著戚無為,又悄悄將目光轉向了翟修。


    三年前的定國侯遇刺案,稀裏糊塗地結案了,但是並不妨礙大家對真兇的猜測。這個真兇,就差官方蓋章說是翟修了。


    上頭的陛下,微微頓了頓,臉上笑容淡了許多。望著戚無為,道:“哦?定國侯遇刺案,不是早有定論了嗎?當初你在朕麵前護著的那個小侍衛,叫什麽名字來著?難道不是他殺的定國侯?”


    仁安皇帝也是沒想到,他口中的小侍衛,今日也在朝堂之上,正是戶部的侍郎許恪。


    這就有些尷尬了。


    既然陛下認定許恪是兇手,那一個殺人兇手,還是殺了赫赫有名的定國侯的兇手,居然升任了朝廷三品命官,要知道,三品的官員,是需要核查生平,陛下點頭也能上任的,這難道不諷刺嗎?


    趁朝臣正不知道如何開口之時,侍立在陛下身側的衛祁,悄悄在陛下耳邊說了幾句話。


    仁安皇帝隨即“哦?”了一聲,將目光轉向了站在人群裏的許恪。


    “戶部侍郎許愛卿,既然你是當年定國侯遇刺案的目擊者,你就當著朕的麵,還有諸位大人的麵,重新講一遍當時的情況!”


    仁安皇帝明顯還是困惑的,他記得這個許恪是兇手,怎麽兇手又站到朝堂上做起官來了?他不滿地盯著翟修看了眼。


    許恪從隊列中出來,也跪在地上,和戚無為並排,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排在最前頭的翟修嗓子不適地輕咳一聲。


    許恪心知肚明,這是翟修在提醒他。


    當初許恪可是在丘民裏認了罪的,翟修這是提醒他,按照那時的說法來應答。


    真是好笑,翟修憑什麽覺得許恪會替他頂罪?


    是覺得許恪傻到這種地步,看見眼前是萬丈深淵也會往下跳?還是覺得兩個人有一份香火情,許恪自然要事事以他為重,以他為先?亦或是認為許恪大義無私,寧肯自己擔了罪名,也會舍己救他?


    許恪暗暗搖頭,要是原身的他,會不會那麽做還兩說,但是他自己卻絕不會那麽做。


    思緒輾轉這個空檔,上麵的仁安皇帝已經按耐不住了,重新問了一遍:“許愛卿,你有什麽要告訴朕的?”


    許恪將頭低低伏下,道:“回稟陛下,微臣不是殺害定國侯的兇手。”


    隨著這句話出口,很多朝臣都看了許恪一眼,翟修也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些不易察覺的惡毒和兇狠來。


    許恪猶自未覺,仍然伏著頭,道:“微臣不是真兇,這一點,定國侯世子和翟相,都是清楚的。”


    翟修措不及防被許恪拉出來用了,一臉的愕然。


    仁安皇帝也驚詫地問道:“翟相也清楚?”


    翟修不知道怎麽回答,張口道:“啟稟陛下,微臣——”


    許恪沒等他說完話,就立刻答道:“啟稟陛下,微臣初入官場,便是翟相引薦的,翟相是一朝丞相,與定國侯有同朝十數載之誼。倘若微臣是殺害定國侯的真兇,翟相又豈會推薦微臣入官場?”


    仁安皇帝微微頷首,道:“是這個理兒,那你說說看,既然你不是真兇,那誰是真兇?”


    許恪道:“啟稟陛下,三年前,定國侯是下朝回府的路上遇刺的。當時微臣還是定國侯府上一介小小侍衛,戚世子便吩咐微臣去接一接定國侯。因為那幾日,京城中不太平,許多大臣都出了意外。”


    當時出事的大臣,都是翟黨的人。因為翟修論起廢儲一事,定國侯便安排了人手,對幾個大臣出手,使他們來不及參加議論廢儲的朝議。


    但是許恪打了個含糊,畢竟清楚那些大臣出事是定國侯手筆的人,隻有他和戚無為,或者再加一個隱藏在戚無為身邊的鄭江。


    朝上的大臣都是不知情的,甚至連翟黨都不知道自己三年前不能參加朝議,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如今許恪這般說了,還有些能回憶起來的大臣也點點頭,說確實自己當時受了什麽意外的傷。


    仁安皇帝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問道:“你的意思,有人故意暗害大營朝的官員。”


    許恪道:“微臣也隻是猜測,可是朝中諸位大臣還有定國侯都遭了毒手。”


    翟修在前麵暗暗冷哼一聲,許恪真是胡說八道,他要是早知道留著他就是個禍害,就應該趁他年幼的時候下手除了他。


    他抬頭朝上麵望了一眼。


    仁安皇帝沉聲道:“你繼續說。”


    許恪道:“那日微臣去接定國侯,走到半路,正好看見刺客和定國侯打鬥在一起。那名刺客身形和長相,都跟定國侯有些相似,就連衣服的顏色,也和定國侯十分類似。隻是武功卻高出定國侯許多,眼看定國侯就要命喪當場。微臣離得遠,情急之下,就將劍擲了過去。也在這個時候,那名刺客拚著自己一死,將劍插入定國侯的胸腔。而微臣的劍,也插入刺客的身上。”


    這番情形,許恪每天都要回憶一遍,企圖在記憶裏找出什麽線索,能證明這場刺殺,實際上是翟修安排的。但是很遺憾,他沒有成功。


    朝臣都是第一次聽許恪複述案發現場,聽完還在震撼中。


    許恪卻又道:“微臣趕到定國侯麵前查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定國侯的親隨趙甲回來,立刻嚷嚷是微臣殺了定國侯。這才有了後來微臣是兇手的謠傳。”


    仁安皇帝聽罷,正猶豫間,衛祁在陛下麵前低聲說了一句,於是陛下問道:“可朕聽說,定國侯身上插的那把劍,是你的劍。有沒有可能是你不小心認錯了兩個人,誤把定國侯當成兇手給殺了?”


    “不會。”這次答話的卻是戚無為。


    他自請求仁安皇帝徹查定國侯遇刺案之後,就一直跪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現在突然插了一句,上麵的陛下也好奇起來:“戚將軍何以如此肯定?”


    戚無為從腰上解了一把劍柄,捧在手裏,道:“微臣逾矩,上朝還帶了一把劍柄,懇請陛下責罰。”


    仁安皇帝已經猜到這把劍柄就是當年的物證,立刻揮揮手,道:“隻是劍柄,不算破規矩,你仔細道來。”


    戚無為這才道:“啟稟陛下,這把劍柄是當日從許大人身上解下來的,許大人仔細分辨後,確認這把劍柄並不是他本人的,也就是說,許大人當時的佩劍,被人掉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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