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肯定。絕對肯定!不過……”


    模糊一團的記憶在桃樂絲的藍眼後頭騷動著。何頓憑著一股直覺緊追在後。


    “瑪歌的死對索林一定打擊很大,”他說。“對你家人也是,因為你們感情那麽好。想來事發以後,他馬上就打電話給你父母了?”


    “嗯,對,”她的眼睛很出神。“一大清早!”


    “想來之後你們就全都去了凱斯華?”


    “嗯。馬上。爸媽,”漂亮的臉暗沉下來,“原本不想讓我去。說來可真奇怪,唐·迪司馬羅,”她輕聲一笑,“我剛正是想到這點!他們跟——跟索林講話的時候……”


    “嗯,桃樂絲?”


    “我跑上後頭的樓梯偷窺了那個女人的房間。就一下子,你知道。床腳一張椅子上有件黑天鵝絨禮服。還有雙灰色長襪。絲襪。我注意到了,你曉得。是絲襪。”


    砰地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何頓瞥向凱斯華黃棕色的正麵,試著輕鬆自在地呼吸。一隻鴿子展翅而起——白色一團在早已廢棄不用(除了其中一間車庫)的馬廄廣場前頭——清晰的身影往上飛過原野。壕溝響起小小的水花飛濺聲,泛起漣漪。


    希莉雅的說法——“心智失衡”的希莉雅,去他們的!——就這樣由一個無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支持她說法的女孩給支持了。她是記得瑪歌一切事情的目擊者(出自她個人的因素)。


    “索林……”他開口道。


    “索林怎樣?”桃樂絲馬上問道。


    他微笑起來。“你蠻喜歡索林的,對吧?”


    “嗯——對。一點兒也沒錯,”她順口便說,帶著19歲的別扭,外加一股衝上臉的紅潮——隱藏著她的愛慕。何頓心亂起來,著了慌。


    “你——你剛說,”桃樂絲補充道,“索林這會兒在那裏是吧。你們吃過晚餐了?”


    “嗯。豐盛的一餐。”


    “當然。想也知道,”然後桃樂絲就放開懷了。“索林什麽都一把罩,謝謝指教。他跟我說黑市全乖乖排成一隊聽他指揮,”她在空中咻地畫了條隱形的線。“他不管想要什麽,誰也擋不了。而且我覺得普天之下他沒有什麽事做不來的。連——走在木頭上都行。”


    “連……什麽都行?”


    “其實沒什麽。隻是剛好就發生在你講的那天,謀殺派對前一天下午。你還記得流過我們那塊地的鱒魚河吧?”


    “我想我看過。”


    “呃,索林、龍尼和我想抓那隻遊在大楓樹下深水池裏的藍色大鱒魚。”(這會兒是小女孩在講話,而不是那個沉穩、時髦、機警的年輕女人。)“那隻大藍鱒魚真是難抓,它太狡猾了,不過可以跟它開心地玩一玩。水池上有根細木頭。龍尼想要耍酷走在上麵,結果卻撲通掉下水。索林說:‘好啦,該我!’然後就走上木頭,還轉過身閉著眼睛走回來。聽清楚了喲,閉著眼睛吶。”


    何頓隻是嚴肅地點點頭。


    “我的意思是,”桃樂絲說,精神大振,“我就喜歡這樣的男人!”她逡視何頓。“你知道,唐·迪司馬羅,”她突然道,“你好像,”她在追索一個字眼,“好像蠻能體諒人的。”


    “是嗎,桃樂絲?謝謝。”


    “但我以前從來不覺得。”


    “哈!你長大了啊。”


    “當然,”雖然她還是刻意聳起單邊肩膀,看來疏遠,不過她湊近了些。藍眼帶著怒意。“你——你剛說你為了希莉雅情緒低落。”


    “對。不過你幫了我的忙。”


    “我幫了你的忙?”


    “老天在上,你幫了!”


    “總之,”這話桃樂絲沒聽進心裏,“情緒糟的可不隻你一個。我是說,可笑到極點,我爸媽因為我決定獨自到倫敦待幾天,氣得簡直要抓狂!”桃樂絲笑起來。她整張臉還有表情都發自內心明顯地成熟起來。“我能教我自個兒母親的事可多著哩!”她說。


    “喔。不過……”


    “不過,”桃樂絲打斷他,打個簡短的手勢,“在城裏待幾天就搞得他們雞飛狗跳,這可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真是這樣。沒錯。所以吶,唉,今晚我打算結束這一切。”


    “結束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桃樂絲答道,別有深意地點點頭。“某些人——也許包括死人——有些秘密得翻出來晾一晾。就要晾了。今晚。”


    “意思是?”


    “等著瞧,”桃樂絲再度應許。“我要走了,唐·迪司馬羅。你人挺好的。”


    “別走!桃樂絲!等一等!”


    不過她已經輕快地穿越長草跑向屋子,短裙在膝蓋上擺晃。


    要有麻煩了,有什麽要爆發似的。桃樂絲看來漫不經意,內心卻是波濤洶湧。何頓的眼光晃向左方。西邊遠處,這會兒藏在馬車道的群樹之後,躺著滿載記憶的凱斯華教堂,教堂墓園則順著斜坡攀上小丘;丘後一兩哩外往齊本漢去的路上,則是那棟叫寬階宅的龐大摩登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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