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筵想,誰釀的苦酒誰自己飲,我釀的我已經飲下了,你釀的你就自己飲吧!


    蘇冷清滿眼鄙夷,誰稀罕,你也不配!


    這廂裏,倆人眼神對峙,在無聲中相互指責。


    那廂裏,閔通判不甘認罪,陰沉沉說,誰知道那女人懷了誰的種?!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今日能夠讓我上船,明日也能讓別人上船!


    堂門口頓時安靜下來,風筵和蘇冷清同時轉頭,前者驚訝看著閔通判,後者眼中射出鄙夷,這麽說就太下作了,男人真是私德敗壞!


    “我就在等你這麽問呢!”那蘇冷清何許人物,做事周祥不留破綻,當即取出一根紅綢,冷笑道:“本來見它寫得真摯,我便沒有夾進卷宗,就當為你留點情分。可惜你自己毀了過往,讓這誓詞變得汙濁不堪。”


    誓詞汙濁不堪,人就更不用說,從頭爛到腳了!


    閔通判看見那根紅綢,頓時就愣在當下,那是他寫給畫眉的婚約誓言,係在月老橋邊姻緣樹上,畫眉便是因此信了他,當晚交出自己的身體。


    蘇冷清冷笑道:“你以為姻緣樹隻是姑蘇傳說,卻不知那姻緣樹真有靈性,它也看不得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在我任姑蘇知府路過月老橋時,便將這條紅綢吹進我的轎中,要我為畫眉的怨魂討回公道!”


    說罷,堂內颳起一陣陰風,竟將衙役手中紅綢吹起,在眾人驚奇目光中飄飄轉轉,最終落到閔通判的眼前,翻飛中就見‘如違此誓’,跟著又見‘不得好死’幾個字……


    最令人驚奇的是紅色綢帶褪掉顏色,眾目睽睽之下變成白綢黑字,落款處閔潤之和畫眉的名字並排,竟如墓碑上並排刻著的名字,看得堂內堂外所有人都驚愕了!


    閔通判目瞪口呆額涔冷汗,人群也不知誰在喊冤魂顯靈了、冤魂顯靈了,沒喊幾遍就嚇得那閔通判腿腳發軟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腳下飄動的白綢顫聲道:“畫眉,你別恨我,我不是有意負你,我爹他不準我娶你,我說了你有身孕,可爹就是不讓你進門……”


    那白綢似有靈性,聽到他這般說辭,倒也慢慢安靜下來。


    閔通判早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勁叩頭謝罪道:“我、我也不敢忤逆爹,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日後年年墳頭燒紙,你,你就饒了我吧……”


    堂內的陰風沒有了,白綢落地一動不動,衙門口再次安靜下來。


    縣令在台上望著蘇冷清,蘇冷清已經撇開視線,依舊站在東石板上。


    縣令也就明白了,對跪著的閔通判,譏諷道:“通判大人還是請起吧,天子門生這般磕拜,讓下官實在消受不起!”


    那綢緞已經不動了,好似冤魂已經走遠。


    閔通判髮髻淩亂衣衫褶皺,與來時衣冠楚楚判若兩人,失魂落魄目光呆滯,早已聽不出話中的奚落。


    縣令隻將卷宗合起,下得堂來撿起白綢,一起交還給閔潤之說,畫眉乃是跳河自盡,按律不能定你的罪,但這判罰已經落下了,通判大人還是好自為之,為那畫眉母子……


    縣令的話還沒有說完,那閔潤之就驚得跳起,一把推開那份卷宗,驚慌喊道:“這是鬼物,我要找道長來鎮這女鬼,我乃堂堂五品官員,天上文曲星下凡,隻要我穿起朝服,女鬼都不敢近身……”


    蘇冷清在一旁鄙夷地說,你當畫眉要癡粘著你?她早看清你的狼心狗肺,也不屑拿你的狗命陪葬!


    閔通判無心聽他奚落,隻驚慌說要去找道士,跌跌撞撞推開人群,連錦鞋都掉了一隻!


    縣令就在身後哎呀一聲,搖頭說我剛想告訴他,暖閣有塊活動門板,北風吹來陰嗖嗖就似有鬼,另外這根綢緞嗅起來怎麽有一股……


    蘇冷清冷汀汀道,陳縣令!


    暖閣拐角有塊活動壁板,有心人在此刻抽去門板,這風就恰好吹到西石板。蘇冷清一開始就站上東石板,逼得閔通判也站上西石板,如此一來綢緞正好飄到他麵前。


    綢帶褪色是因灑了藥粉,姑蘇府衙的庫房東西齊全,為蘇冷清裝神弄鬼提供便利。最重要還是閔通判做了虧心事,又是個禁不起嚇的鑞槍頭,沒幾下就丟盔棄甲磕頭認罪!


    陳縣令就嗬嗬一笑,不再多言拱手一禮,意思是請蘇冷清好走,等回頭再教訓那幾個做內應的衙役。


    蘇冷清便袖子一揮,也不廢話冷臉離開。邁過門檻的時候,人群就自動分開,給蘇冷清讓出道兒。


    等蘇冷清坐上馬車,不知誰喊聲蘇青天,百姓都跟著喊起來,一直跟到了城門外,那場麵蔚為壯觀,連風筵都為之咋舌!


    ☆、第五七章


    上車後,蘇冷清問了句,猴戲好看嗎?風筵也就點頭,心想好看,我和閔通判都是被你審的那隻猴!


    蘇冷清又問,你之前不是氣他負心嗎?


    風筵心想負心不負心,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蘇冷清說你可知畫眉的母親,就是因為嫁前失貞,誕下畫眉跳河自盡。畫眉要有多愛那負心郎,才能跨過心頭那道坎?!


    風筵想那男人固然可恨,但此事與我何幹?


    蘇冷清望著簾外說,你不都明白?!


    風筵眉頭皺了起來,即便你甘願做畫眉,我還不想當那閔通判,我們倆個沒情可談!


    蘇冷清便冷冷一笑,靠上車壁不再多言。


    馬車就是比畫舫快,不過半天功夫,就回到了姑蘇城。


    這一次停在官驛門口,蘇冷清已經下車,就站在那大門口,衝著呆坐的風筵道:“我明日啟程!”


    本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風筵臉上沒什麽驚訝,閔通判已在堂上說過了,他要去京城赴任。


    聽起來應是榮升,但與風筵無關,此後他的心情,不會隨之起伏!


    蘇冷清冷覷道:“我清楚的很,你就想躲著我,但我還是那句話,我一沒欠你錢,二沒欠你情,三沒對不起你!”


    風筵想你記性是不錯,四年前我們的對白,一字不落背出來了。現在我成了啞巴,勞你唱獨角戲,真是辛苦你了!


    蘇冷清冷峻道:“今日你就算再問一遍,我的答案仍然一樣,這琴我還真不敢要!”


    風筵眼珠烏溜溜的轉,蘇大人當官當壞腦子,如今不是我要送你琴,是你自己又把那破琴撿回去!


    蘇冷清鄙夷掃來一眼,拂袖離去亦然決絕,亦如四年前赴任那般!


    這樣就算交代完了?蘇冷清放自己自由了?風筵站在官驛門口,撓了半晌的頭皮,心想自己還真是不懂蘇冷清。


    等回到姑蘇府衙,溫玉懷和阿辰都不在,風筵讓衙役代為轉告,就說回錢塘跑船了!


    進主屋拿包袱時,風筵著實吃了一驚,主屋空蕩家俬全無。風筵想蘇冷清不會這麽瘋吧,把從當鋪買來的破爛搬去京城?


    風筵抓著衙役比劃一陣,衙役倒也看懂他的意思,說東西搬回柳林老屋,姑蘇要調來新一任知府,這間屋子必須騰空了。


    風筵聽了鬆了口氣,蘇冷清丟開這些破爛,那表示真的放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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