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得到他橫,那小二比他還橫,水靈靈的杏核眼一瞪,也把桌子一拍:「你是來吃東西的,還是聽我說話的?有吃就吃,管我怎麽說話?」


    「你……你……我……老子不吃了!」那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跺了跺腳,索性走人。


    「我也不吃了。」


    「什麽玩意兒嘛!不吃了!」他這一走,帶動了其他客人,也紛紛起身走了。


    「這是怎麽回事?」正在灶上忙得昏天黑地的掌櫃忽然發現客人都不見了,納悶地問向他唯一的夥計。


    那小二雙手一攤:「人家要走我有什麽辦法?說不定是你煮的東西太難吃了。」


    年輕的掌櫃環視四周,嘆了口氣:「錦心,有些話我想跟你談談。」


    沒有人知道年輕掌櫃和他囂張的小夥計到小巷子裏聊了些什麽,隻知道出來的時候,小夥計變成了烏青眼,而掌櫃的袖子似乎也有一點點開線的痕跡。


    「一籠包子,要快!」


    冷清了一陣之後,終於又有一名食客坐在了小攤前,小夥計用他那雙烏青的眼掃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掌櫃,發現後者正在作勢捏拳頭,連忙扯出一個牽強的笑臉,道:「是、是,一籠包子,馬上就到!」


    看來這一次談話還是很有效果的。


    眼看著日頭偏西,食客漸漸多了起來,小夥計忙了東家忙西家,直忙得不亦樂乎,額頭上的汗珠也一顆一顆地往下掉。掌櫃的在灶上看到這一幕,欣慰地笑了,渾然不知道他的小夥計已經在肚子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不過就算他知道,看到財源廣進的份兒上,他也不會計較的。誰都知道,青珞愛財如命,不是嗎?


    「嘻嘻,你看這個夥計,一隻眼烏青烏青的,不知讓誰給打了。」


    「看他這個樣子,真的好像我們家阿福啊。」


    本來隻是小聲的議論,卻讓好事者抓到了發揮的機會,有人故意問道:「阿福是誰?」


    「是我們家那條黃狗啊。」


    這話一出口,所有的食客都禁不住笑了。


    小夥計心裏的怒火已經燃起一丈多高,但是顧慮到身後虎視眈眈的掌櫃,隻好打碎牙齒往肚子吞。「客官,你的炸醬麵。」


    「等等,雖然是個夥計,這雙手卻是白嫩得緊。」這食客不知是不是多喝了兩杯,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耍起無賴來,握住小夥計的手不放。


    「混……客官,你放手!」還空著的一隻手已經高高揚起,卻猶豫著沒敢打下去。


    「仔細看看,小臉兒也很白嫩,摸上去手感應該不錯。」


    眼看著那雙油乎乎、髒兮兮的手就要摸到臉上,小夥計簡直有種想吐的衝動。顧不得了,就算事後要被那個財迷老闆狠狠教訓一頓,也要先把這個混蛋打飛再說!想當初在錦春園,這樣的貨色根本就近不了他一丈以內!


    運氣、握拳、揮手……「砰」的一聲,那醉漢四腳朝天摔倒在地。


    錦心愣了一下,他的手好像沒碰到那混帳啊。


    還沒想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被一聲「震山吼」驚得一哆嗦。「你是死人呢?欺負到頭上了也不知道還手,跟那個軟蛋阿端一個德行,以後別說你是我的夥計!」


    被沒頭沒腦罵了一頓,錦心的脾氣也上來了:「是你告訴我不要得罪客人的!」


    「我跟你說不要得罪客人,沒跟你說不能教訓混蛋!」


    正說著,那醉漢昏頭八腦地爬了起來:「誰?誰暗算我?」


    青珞和錦心對望一眼,兩人心意相通,一個出拳,一個伸腳——要打,自然是先下手為強。


    「都怪你,打什麽打!你看看,桌椅也翻了,碗筷也打了,客人也嚇跑了。這個爛攤子,你來收拾!」


    「怎麽能怪我?不是你到處勾三搭四,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一片狼藉中,青珞和錦心背靠背坐在一起,雖然是戰勝方,可他們的情形也沒好到哪裏去。


    「什麽勾三搭四,你這人說話真難聽!」錦心將散亂的髮絲向耳後一捋,媚眼一勾,自然做出一番驕傲嫵媚的姿態來,「明明是我天生麗質難自棄,人們都為我神魂顛倒,哎,你這樣的老人家當然不會明白。」


    他故意把「老人家」三個字拖得長長的,顯然很有再打一架的興致。


    青珞冷冷的瞥他一眼,忽然站起身,走到灶後麵去了。也不知他做了些什麽,很快又在錦心詫異的目光中走了出來,伸出手,手心上是一塊黑黑的炭頭。


    「從明天起,每天上工之前,就把這個塗在臉上。」


    鬥氣也好,吵鬧也好,這個小茶攤最終還是在磕磕絆絆中做了起來,收入雖然不多,但是青珞已經很滿足了。原來不依靠別人,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雖然錢來得艱難,可心裏卻透著踏實。這一次是真真正正腳踏實地的活著了。


    「喏,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


    「什麽?一錢銀子!你在打發要飯的?枉我在這裏做得累死累活,在錦春園,我彈支曲子也不止這個數啊。」顯然錦心對這點微薄的工錢嗤之以鼻。


    青珞一挑眉:「看不上眼你可以不要。」


    「誰說不要?我不要不是便宜你了?」錦心慌忙把錢收起,小聲抱怨著,「不過是個路邊攤,有什麽好神氣的?又不遮風又不擋雨,朔風一來,連攤子都吹走了。等我趙郎回來,才不受你這個氣!」


    「又在作夢了。」青珞白他一眼,心裏卻也不由得盤算。這攤子的確是太小了些,就像錦心說的,不遮風不擋雨,不是長久之計。當初頂下它來,也隻是想投石問路而已。如今安定下來,的確應該往大了謀劃。


    正想著,忽然兩名食客的談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人道:「老林,我這間店子是真的著急出手,看在我一直關照你的份兒上,你就多盡些心吧。」


    那老林一臉為難:「周掌櫃,不是我不幫忙,可那麽大一間的店子,你總要給人家考慮的時間,三天太急了。」


    「還有什麽好考慮的?我那間店子風水好、地氣旺,裏麵也寬敞。要不是我著急脫手,你問問哪個肯五百兩就賣了?低於一千兩都買不來!」


    「話是這麽說,可是令公子惹上了官非,急需銀子去打點,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自然要趁機會狠狠壓你的價了。」


    周掌櫃頹然一嘆:「這點我也知道,所以才來找你嘛,全憑你舌燦蓮花的本事了。」


    那老林撓撓頭:「也罷,這麽多年交情,我盡力而為吧。」說著,起身作別。


    這兩人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此時已過了午間高峰,茶攤上沒有幾個客人,倒讓青珞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一楚,心裏的小算盤也開始劈裏啪啦的撥弄起來,越想越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於是老林前腳走,他便補上了位子。「周掌櫃,有禮了。」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這回似乎真的「轉」到了青珞的家門前。可巧兒這周掌櫃家裏是做酒樓營生的;可巧兒這間酒樓正在鬧市之中,據說平日生意還不錯;可巧兒掌櫃的還有三名夥計來不及遣散,正好留給青珞做幫手……一切都是那麽巧合,巧得恰到好處,似乎隻要青珞拿出五百兩,就可以立刻走馬上任開張大吉。


    總之,事情順利極了,以至於在櫃檯上坐了三天,青珞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我還以為你會趁機壓價,想不到人家說五百兩你就真的五百兩盤下來了,對了,你哪兒來這麽多銀子?」趁著客人還不太多,錦心躲到櫃檯前偷懶。


    青珞白他一眼,心想自己縱橫城北一條街靠的是鐵嘴鋼牙和一身硬骨頭,趁人之危這種事才做不出來。冷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自然要存錢給自己留條後路,免得像有些人一樣被人家趕出門差點露宿街頭。」


    聽他又提起了自己的尷尬事,錦心冷哼一聲,抬步便走。


    「等等,實話說,你覺不覺得這家店有些古怪?」


    錦心點頭道:「的確古怪,就說這幾個夥計,你給的工錢那麽少,他們居然還肯留在這裏任你壓榨,的確古怪。」


    青珞拉下臉:「你嫌少可以不幹,如今店裏也不缺你一人。」


    錦心哼了一聲:「誰說不幹了。」隨即小聲嘀咕了幾句,無非是「等我趙郎來了」雲雲。


    青珞不去理他,自顧自道:「你看這店,說是幾十年的老店鋪,可是桌椅酒具,甚至碗筷都仿佛是新的,就連酒窖裏那十幾壇老酒上麵也沒落下幾個塵。」


    「說不定以前的老闆剛剛才把這裏修整一番,家裏就出了事,隻得賣了。」錦心想了想,道:「不過說到這裏,我也想起一件怪事來。這幾個夥計據說是這兒幹了許多年,可是前天到酒窖裏拿酒,居然還走轉了向。」


    兩人對望一眼,越發覺得整件事透著古怪。忽然錦心兩手一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是的,一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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