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怪物就怪物吧,再怎麽怪物,小呆也不會拋棄我的。


    ☆、番外之記憶成灰(三)


    臨睡前如果不去看小呆一眼,我是睡不著的。睜開眼睛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同樣是跑到實驗室去看他。


    那個時候的我,覺得隻有他是最真實的,隻有他是不會離我遠去的,其他一切都是不屬於我的,隻有小呆。


    我變得越來越孤僻,不願意和任何人玩,漸漸地,沒有人再叫我怪物了,因為他們已經忽視我、不在意我了。


    有一天,坐在小呆旁邊,我輕聲對他說,小呆,你以後就叫百陌北。


    那時候我上三年級,那時候我已經四年沒有說過話了。我的聲音沙啞,語調別扭,就像嘴裏剛吃了一把沙子,說出的話又痛又澀。


    百陌北,小呆的新名字。


    爸爸站在實驗室裏,聽到我開口,原本高興地表情被這三個字硬生生掐斷,因為他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


    百陌北,百瀟瀟希望和北岸是陌生人。


    三年級的我已經很聰明了,聰明到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都可以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爸爸不是為了替我製造一個泥人來保護我,他隻是為了他的實驗,想明白了自從有了小呆,這個儒雅的男子內心深處已經開始失控、瘋狂。


    他已經不是我以前那個慈愛的爸爸了。


    從我說話的那天起,我再也沒有叫過他爸爸,他也不再管我了,為了他的實驗,為了百陌北,他徹徹底底的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沒有人管我,我還是在長大。


    隻是隨著一天天長大,我卻越來越沒有安全感,我開始迷戀上武力,迷戀上力量,除了自己,我不相信任何人。


    當然,百陌北不算,隻是我漸漸意識到,他和柳柳一樣,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站起來和我說話,和我玩耍了。


    不過沒有關係,他還是我的小呆、我的百陌北。


    自閉的我漸漸好轉起來,當然,我依然不願意和別人說話,我把自己所有的心事,每天的所見所聞全部都告訴百陌北,沒有誰比他更讓我信任,他是我從小到大的依賴。


    百陌北啊百陌北,就這樣深深地融入到我的靈魂裏,滲透到我的骨髓裏,伴隨著我所有的記憶,怎麽都無法泯滅。


    初中時候,我漸漸變得引人注目,因為北岸的天才基因,在我身上開始一點點復甦。我開始跳級,成了學校的怪物天才。


    可我還是不願意和別人說話,不願意和別人一起玩。


    對於每一個想成為我朋友的人,我都冷漠的轉身,因為,我的心很小,裝下一個百陌北,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時間如水,我漸漸長大,北岸漸漸變老,唯一沒有變化的,是百陌北。


    他還是躺在那裏,他還是沒有心髒,可是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不需要他保護了。


    直到有一天,北岸興沖沖地跑過來告訴我,瀟瀟,百陌北馬上就要完成了,我的實驗就要完成了。


    我才恍惚中明白,要完成了嗎?那個冷冰冰的人兒馬上就要睜開眼睛了嗎?


    真好,他就要睜開眼睛了,可以和我一起說話,一起玩耍了。


    可是,為什麽心裏那麽難過?


    等他睜開眼睛是不是就在不屬於我了?


    他會不會記得我曾經對他說的話?


    他會不會記得,有一個叫做百瀟瀟的女子,願意做他的心髒、願意一輩子就這樣守著他?


    在我心情忐忑的那段時間,北岸終於在某天的傍晚,把那顆石頭放進了百陌北的胸口。


    他大笑著告訴我,瀟瀟,我會造出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機器人,沒有機器人可以超過他,沒有!沒有!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塊‘奇蹟’!這個榮耀屬於我!我付出了這麽多的心血,馬上就要出成果了!


    看看,北岸終於瘋了,瘋就瘋吧,我們誰又不是瘋子呢?又有誰在乎呢?


    反正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百陌北馬上就不屬於我了,他會成為一個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機器,不會再傾聽,那個不曾向他隱瞞過任何想法的瀟瀟。


    百陌北是在被安上石頭心後第三天醒過來的,比北岸預期的早了兩天。


    所以,那天,整個實驗室隻有我和他,我就坐在他的旁邊,靜靜地看著他。


    你是誰,這是他問我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北岸錯了,我也錯了,百陌北不僅醒來了,他還有了思想,他真的成為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機器人。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特別特別的高興。我覺得他會有思想,是我從小到大不停向他傾訴的原因。


    高興過後,就是害怕,害怕北岸不會放過百陌北,會把他拆開,從裏到外仔細研究。這是我絕對不希望發生的。


    我走到實驗室的門前,打開了地下室的門對他說,這裏很危險,你走吧,再也別回這裏。


    他疑惑的看著我,我定定的看著他,我們倆誰都沒有再說話。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我站在門口,忍不住對他大喊,記住,你叫百陌北!


    你一定要記住,你叫百陌北!


    我蹲下身子,淚水漸漸模糊了畫麵,那是我這麽多年第一次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世界又一次崩塌。


    或許命中注定,從那一刻起,我們之間,連著的絲線,就這樣被我親手扯斷,即使被它把手掌勒出血痕,勒斷手筋,我也不得不繼續下去。因為,在百陌北和百瀟瀟之間,我選擇了百陌北,那個冰冷卻給予我溫暖的人。


    那是北岸第二次打我,我卻挨得心甘情願。


    北岸交給了我一塊石頭,很小很小的石頭,和百陌北的石頭心一模一樣,那是北岸為百陌北留下的後手,可以毀掉百陌北的後手。


    拿到石頭的時候,我內心居然湧出一股竊喜的感覺。原來,我還可以去找百陌北,我們之間還會有交集。


    看看手中的絲線,原來它還沒有完全消失,是不是可以把它們再次接上?


    很快,我就找到他了,百陌北還是那個百陌北,隻是這次不再是躺在玻璃櫃裏,而是站在人群中,看向他的不再是百瀟瀟一個人,而是無數從他身旁擦肩而過的路人,他真的,不再隻屬於我了。


    灰色的毛衣,外加洗得發白的、款式老舊的牛仔褲,以及……身邊站著的、容易被人忽略的女孩。


    說了些什麽?我忘記了,隻知道內心對自己不停的嘲諷:百瀟瀟,快看啊,你又隻剩下一個人了。


    是啊,我又隻剩下一個人了,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屬於過我。


    那個女孩叫路悠,是個像我一樣可憐的姑娘,但是,她比我幸運。


    我成了他們學校的老師,時不時遇見他們。


    他們手牽著手,那個女孩昂著頭對他說著什麽,他麵無表情地搖搖頭,接著女孩鬆開手,緊了緊他的胳膊。


    百陌北看了一眼女孩,走到旁邊的奶茶店,要了一個冰激淩。


    他們坐在長椅上,我看著他用勺子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餵著女孩,一種不知道的情緒湧上心來,那是曾經屬於我的泥人,屬於我的小呆啊,現在成了別人的百陌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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