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慧知道程副官的這幾句話不假,這裏是曾連同的地盤,天皇老子也管不了他。唐寧慧想了又想,隻好百般無奈地起身。


    她這屋子一擰亮電燈,程副官等人就在外頭長舒了一口氣。


    唐寧慧進曾連同房間的時候,隻見他靠在西式的沙發上,閉眼假寐。


    房間裏安靜地很。唐寧慧怕吵醒他,便遠遠地站著不敢動。


    半晌,曾連同忽地柔聲道:“過來……”這般溫柔的嗓音似曾相識,唐寧慧一時不由地發怔。


    大約因為唐寧慧半天沒動,曾連同掀了掀眼皮,口氣重了些:“還不過來。”


    唐寧慧緩緩地挪動腳步走近了他,這才發覺程副官沒扯謊,這廝當真是喝了不少的酒,酒意濃烈的薰人慾醉。怎麽這幾日天天喝得這般多!還在思忖,便聽見曾連同吩咐道:“我渴了,倒杯茶給我喝。”


    唐寧慧便依言去倒水,顯然是婆子丫頭們新換的茶水,摸著茶壺依舊極燙手。


    唐寧慧吹涼了些,不發一言地侍候他喝下。曾連同顯然舒暢了些,又闔上了眼。不片刻,神情漸鬆,呼吸漸勻,一副入睡了的模樣。


    這倒是重遇後唐寧慧第一次有機會好好打理曾連同。


    眉目依舊是原來熟悉的眉目,一如當初的俊美無雙。當初的連同,淺淺含笑,溫文俊雅。


    可是唐寧慧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再不是當初寧州的連同了。


    寧州的連同,對她輕憐□,從來捨不得她疼的。


    可是昨夜,他咬著她的時候,有一瞬間,她真的覺得他要從自己身上咬下一塊肉去。他說:“唐寧慧,我就是要讓你疼。疼死你!”


    連同已經不再了。或者說,連同從來未曾存在過。


    如今眼前的這個人,地位尊榮,在他爹的勢力範圍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不是她的連同!


    猶記得那夜,他把顫抖的她擁在懷裏,說:“寧慧,一切有我。”她無聲無息地落淚。等他發覺時,已是滿臉淚痕了。他摸著她的臉,低啞地道:“別哭,你哭的我的心都疼了。”


    這是她這一生聽過的最動聽的話。


    可是到頭來,這一句是假的。什麽都是假的。


    在她的心底,她真的寧願連同已經死了。那樣的話,至少連同不曾騙過她,是真的愛過她的!


    唐寧慧瞧了一眼曾連同,見他一直保持著入睡的姿勢,便悄無聲息地移動腳步,準備退出去。


    可是才走了幾步,便聽見曾連同冷哼了一聲:“你再走一步試試?”


    這廝竟然沒入睡。唐寧慧自然聽出了他話語裏頭的不悅,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曾連同閉著眼睛,不耐地道:“還不給我過來。”


    唐寧慧不知道怎麽的心頭湧起一陣橫豎都躲不過的念頭,她慢騰騰地走近了他,在離沙發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曾連同忽地睜開眼,探身拉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她拉至自己的腿上。這個姿勢太過不堪了……唐寧慧臉上一熱,掙紮著要下來。


    曾連同倒吸了口氣,低喝道:“別亂動。”唐寧慧忽然明白了過來,僵硬了身子,再不敢動彈。


    曾連同見她聽話,長眸微睞,低低一笑:“還疼嗎?”唐寧慧別過頭,不言語。


    曾連同:“你不說話,我就當作疼的。”唐寧慧還是不說話。曾連同倒也不以為意,手緩緩地沿著她柔軟的腰肢蔓延而上:“疼一下也好。疼了,日後就會記得了,別用那些話氣我,也別逞強跟我作對。”


    他的聲音輕輕的,偏偏威脅的意味一點也不輕。


    曾連同見她啞巴了一樣,便又刻意地問了一句:“聽到了沒有?”若是不回答的話,估摸著是沒好果子吃的。唐寧慧對他實在無計可施,隻好偏著臉,默默地點了點頭。


    曾連似滿意地輕笑了一下,手隔著薄薄的布料在他昨日咬著的地方來回的打圈撫摸。唐寧慧的身子因他的動作往後僵硬地往後縮了縮。可是曾連同哪裏會讓她躲,她越是躲,越是不肯放過她。昨晚那種難耐地蘇麻癢意又湧了上來,唐寧慧被他箍的無法動彈,隻好咬著唇,誘人地喘息………


    ☆、第23章


    唐寧慧是不懂曾連同的。


    一張俊美之極的臉,心情好的時候,溫言溫語,淡淡含笑。可是稍不留神,便已經沉了臉,也不用說話,隻需目光深深地瞧上你一眼,便讓人心裏打寒顫。


    旁人吧,這樣子的轉換也需個過程。可是曾連同吧,心情隨時變換,真真是喜怒無常。上一瞬還是笑著的,薄薄的唇上甚至還帶著幾絲殘留的笑意,下一秒眸子裏冰冰冷冷的,往人身上掃過的時候,隻覺得可以凍出了一個冰窟窿來。


    若是像剛住進來的那些時日,兩個井水不犯河水,唐寧慧倒也覺得日子安穩雲淡風輕。可是自曾連同碰了她之後,偏偏食骨知髓一般,總不肯放過她。


    唐寧慧每每見了他,便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想盡辦法的想避開。可好像越是這樣,曾連同的興致越高。


    這一日,唐寧慧照例在書房教笑之識字。程副官便領了一灰色長袍先生過來,言語間極為尊崇:“夫人,這位是朱先生。七少吩咐了,以後就由先生負責小少爺的啟蒙。這位朱先生是光緒三十年的舉人,當年可是我們鹿州鄉試第一名,若不是光緒三十一年慈禧太後下詔廢除科舉考試,朱先生指不定便是咱們鹿州的第二個狀元呢。這些年朱先生一直在鹿州學院的教書,是七少特地請回來的。”


    唐寧慧記得母親朱碧青說過外祖父朱經綸當年便是在鹿州書院教學的,後來舅舅啟蒙三年後,亦被送進了鹿州書院。此時,一聽朱先生在鹿州書院教書,心想過幾日便可與他打聽舅舅的消息,於是不免又驚又喜,尊敬地福了福:“犬子頑劣,以後有勞朱先生了。”


    那朱先生是被曾連同強“請”回來的,他本來心裏憤憤不平,礙於曾家權勢,不敢發作,隻得忍辱求全,上門教學。但在書房門口聽這位夫人講解《詩經》,講的條理清晰,頭頭是道,不免暗自佩服。如今見她客氣有禮,尊崇有加,心頭鬱結之氣倒消去了十之七八,便回了一禮:“夫人客氣了。份內之事,不敢言勞。”


    朱先生第一次教學,這一日便先測了笑之的底子。唐寧慧在書房外聽了片刻,那朱先生引經據典,隨手拈來,果然是有個真才實學的,便放下了心。


    以往在寧州,唐寧慧白天在學堂教書,晚上又要幫笑之洗澡,哄他睡著。每每等他睡著後,還得備課,批改學生作業。幸而請了林媽煮飯洗衣打掃,她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如今一來,她便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閑人。


    可她這個閑人做了不到半日,程副官便過來請她:“夫人,七少請你去前麵書房。”


    前進那裏便曾連同的辦公之所,每日裏頭來往人物來往公函,都是在前頭的書房裏處理的。可是曾連同為何要找她過去呢?唐寧慧極是納悶!


    門口的侍從見了兩人,照例是“嚓”一聲並腳行禮:“夫人,程副官。”程副官替推開了門,躬身請她進去後,又替輕輕地帶上了門。


    書房內的曾連同,正聚精會神地在批閱文件。書房內極安靜,隻有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之聲。


    這樣子的曾連同,唐寧慧倒是第一次見。此時正好是午後,暖暖的日光透過窗戶緩緩地逶迤進來,靜靜地落在曾連同的身上。


    也不知是他那專注的模樣還是其他,唐寧慧忽然覺得心裏頭怪怪的,說不出的味道。


    半晌後,曾連同合上了方才批閱的公文,抬眸望向她:“過來。”聲音溫和的緊。


    唐寧慧慢慢地挪步。曾連同微笑:“磨蹭什麽,又不是吃了你。快過來。”他這麽似笑非笑地一句話,唐寧慧臉色驀地一熱。


    曾連同從書桌上抽出了一件公文,遞給了她:“你幫我瞧瞧裏頭說些什麽?”上頭大大的“機密“兩字,原是用了蜜蠟封住的,不過已經打開過了。唐寧慧把裏頭的紙抽出來一看,居然密密麻麻地都是俄文。前塵往事一下子湧了上來,唐寧慧隻覺手腳一涼。


    曾連同:“英文法文,我倒是認識的。可是這俄文,隻有它認識我的份了,我可不認識它……我便想起了你。”他見唐寧慧臉色突變,便知她想起了過往。曾連同嘆了口氣,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裏頭都說些什麽?”


    唐寧慧想掙脫,可曾連同握得極緊,她隻好任他握著,一一翻譯給了他:“是關於曾軍購買武器裝備的條約……”等她說完,曾連同從桌上抽出了另一張紙遞了給她:“這是翻譯過來的國文條約,你瞧瞧有問題嗎?”


    唐寧慧仔細對照了兩遍,再三確認了沒有差錯,方搖頭。曾連同的神色凝重,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凝神細思。沉吟了半晌,抬頭瞧了唐寧慧一眼,道:“明日你陪我出席一個宴會。”


    唐寧慧沒有說不的權利,便默不作聲地站著。


    曾連同揚聲喚了程副官的名字。程副官很快推門而進:“七少。”曾連同:“你把打聽出來的朱家情況跟夫人說一遍。”


    朱家?唐寧慧猛地抬頭,目光閃爍。


    程副官道:“稟夫人,自您來鹿州後,七少便派小的們四處打聽舅老爺家下落。打探出來的消息隻說老夫人十多年前便已經仙去,而朱家舅老爺因學業出色,當年被公派留學了,隻是不知目前在何處為官。兩位姨夫人,一位嫁在鹿州本地,十年前因難產而亡。而另外一位,當年由老夫人許配給了鹿州學院的一個學子,後來跟著學子回老家了。小的打聽出來那學子的老家在安陽,隻是山高水遠,目前還沒有具體消息。請夫人責罰。”


    唐寧慧心頭一酸。當年母親朱碧青去世後,爹爹唐秋馮與舅舅還有信函往來。可是爹爹去世後,便再沒收到過舅舅姨母的信。她亦曾懷疑過大娘暗地裏把她的信都扣壓。現在看來,是因舅舅出洋了,所以中斷了聯繫。而這幾年,她離開唐家,所以舅舅就算想找她怕也是無處可尋。


    這次來鹿州本想與舅舅姨母團聚,可是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光景。


    心頭陰陰鬱鬱的,晚膳也隻喝了碗湯,便回房躺下了。可是心裏頭空落落的,怎麽也睡不著。


    門被人輕輕地拉了,有人放低了腳步進來。這光景,能進這屋的除了曾連同也無他人了。唐寧慧本就側著身,於是正好屏息裝睡。


    感覺曾連同輕輕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半天也不出聲。唐寧慧心裏對他厭煩地緊,恨不得自己可以生病。可裝病這一條吧,前幾日她就試過了。可是他為所欲為的時候,該怎樣還是怎樣。唐寧慧實在恨極了,偏偏又無法發作。


    有一隻熱熱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緩緩地將她的手牽引到他的唇邊。唐寧慧心頭一突,差點裝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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