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通往言宅的路,蕭泓由後麵繞著個大圈子,往蕭府回。就這樣,一路上,但凡見到蕭泓的,無不站住腳,道喜不停,蕭泓輕輕搖頭,看來,就算沒有那些跑上門送禮的京官,這場掐著時間算的婚事也決計不會靜悄悄得過去。


    此刻,一行官較正由遠而近,往言宅這邊過來,看那規格那氣派,圍著巷子探頭看熱鬧的禁衛們連忙整隊轉身就撤。


    這些才是京中真正的大人物,阻擋在言宅門前的車馬全部都被趕開了,堪堪騰出了可以通行的小路來。


    陸續下轎的大人們抬頭看著開著開在原本奢華高大的正門旁,拐彎角處的這道門楣上的“言宅”兩字,大人們齊齊撇嘴,本還以為揚州嚴氏無法無天,沒想到,還曉得避諱。


    看著這不倫不類的門楣,一下子,沮喪的情緒翻湧而出。本來,不得已妥協的大人們早已打定了主意,在辦完官署的那點事之後,再接著暮色過來提親,三媒六證了結後,讓言家蕭家自個兒心照不宣得把婚事辦了,沒想到,他們還沒下朝,蕭泓言三的婚事就不知道怎麽傳了開來,據說,內城還好,都在觀望,而外城,則炸了窩般瘋了!導致他們想要低調,也低調不起來。


    已經來了,還是把事情辦完,早點回家吧。大人們暫且不管什麽禮教,徑直跨過門檻,徑直往內快步去。這棟言三用半個鋪子漆器“換”回來的言宅,沿著正門的中軸一應廳堂樓閣一直按照原樣封存著,大人們隨著引路的小廝,沿著不起眼的偏道,來到了一處不甚起眼的旁宅小院前,小院內外,聚著都挪窩的京官小吏們激動非常,紛紛俯身相迎。


    大人們來得太快,導致言茂也沒有多少準備,匆匆迎來。


    這是言三的父親?言氏的家主?大人們掃視著迎麵而來的風采翩翩的男子,齊齊盤算著一件事,有六個兒子的是非之家的家主言茂,究竟年歲幾何?


    “大人們啊……”迎著大人們,言茂長長一輯,隨後,即頓足嘆道,“你們……可害苦我們言家了!”


    大人們腳下一頓,嘴巴一起歪了,究竟誰害誰!盯著溫良如玉的言茂,自認被倒打一耙的大人們齊齊深深得吸一口氣,默默念著:鎮定,鎮定,千萬別喝這個是非之家的家主扯淡。也是,能闖進“烏台”,把監察禦史說得啞口無言,自認倒黴的人,還是能不翟讓,就別招惹的好。


    其實,大人們也早就懊惱了,就像言茂所抱怨的一樣,確實是一些大人害了言家,要不是有些大人們為了攪混水,放縱那些由塞北歸來的公子們肆意妄語,言三的確能脫身。


    一邊幽怨著大人們不負責任推波助瀾,一邊,言茂禮讓著大人們往客廳上座。


    這個小院,原本是這棟宅邸中若多偏院中的一個,因為住著宅子的家主言茂,自然就成了正房正廳。現在,剛才還高朋滿座,已經自動退避一空,適才趕回來的珍娘正在指使侍女們重新上茶。


    大人們各自入座,已既成定局,也就不想和言家扯淡,一起看向薛將軍,今兒個,可是薛將軍第一個跳出來保媒的,這個頭,怎麽也該由薛將軍出才對。


    “言……先生,外麵那些賀禮,你可有什麽法子解決?”是在找不出合適稱謂,隻能用先生來稱謂了,薛將軍看著溫文爾雅接近於柔弱的言三他爹,肅然直言道:“今日這些還好,想必,明日會更多。”


    堵在言宅門前的賀禮是個很嚴重的問題,薛將軍能首先提到這事,其立場,顯然偏袒在言家這邊。


    靜靜看了薛將軍一眼,言茂也領情,想了想,輕輕一嘆。


    聽到言茂悠悠長嘆,在場的大人們一起端起茶杯,瞄著杯中漂浮的茶葉末,毫無疑問,是廉價貨,言家還真夠摳門。


    提到言家,大人們煩惱之餘,其實也真心佩服,能在京城這種以門閥來論資排輩的地界,區區言家能橫行到這種地步,就算有勢力遮掩,也絕對是上智,不過,這一遭,倒想看看,言家如何應付。


    嘆息之後,言茂輕輕道:“多謝薛將軍抬愛,言家久居小城,家道中落,也想收下這些賀禮以作家資,隻是,想到若今日貪圖,往後人情往來必定入不敷出,所以,細細想來,實在不劃算。反正蕭泓即日就要南征,大辦婚事,實在浪費,不如,把積攢下辦婚事的銀子捐出來充作軍資,為將士們添些衣冠也好。”


    說到這裏,言茂牙一咬,下了偌大決心,沉聲道:“為小三婚事攢下的五百兩銀子,都拿出來捐了。”


    “老爺……”站在言茂身邊的珍娘低聲道:“可是,府裏隻剩下兩百兩銀子了,哪裏有這麽些?”


    “前幾日不是還有六百兩麽?怎麽隻剩下兩百兩了?”言茂大驚。


    “京城居,大不易,花銷太大了。”珍娘憂愁難消,輕輕道:“要不……將少主和六少進宮了,應該會有些賞賜,等他們回來,借借?”


    “不好,他們比言家更拮據,這次為了來京城,趕著私房錢為那些隨行的置辦了些新衣服充充場麵,如今,他們就要回北方了,北方天氣涼得多,就算宮裏有賞賜,也得緊用在多備些厚實衣服才行,要不,從嶽父鋪子裏預支些……”


    珍娘輕輕鎖眉,萬分為難,輕輕道:“老爺,上次砸了半個鋪子的漆器,雖說換了這麽個宅子,可是,被砸的鋪子是義父的,京兆尹判陪的宅子文契卻寫著三少,義父已經賠大了,再去借銀子,隻怕……”


    珍娘含蓄的說辭,讓言茂愈發為難,隻得深深幽嘆,道:“家道中落,愧對先人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在座的大人們端著茶杯,聽得都木呆了,撇著眼,掃視著一唱一和的這兩位,無語了。在最下首,端坐著一位極其不起眼的官員側目,看向恬靜依舊的珍娘,暗下吐氣,此人正是珍娘的娘家兄長。


    經歷了二十年大浪淘沙,珍娘的娘家——杜家,早已家道中落,再加上人丁不旺,大有日落西山日漸凋零之勢,這次,珍娘突然歸來,和兄長作了一夜長談,最終,杜家派遣了一些可靠的家僕前往言宅幫襯,而,杜家所得的回報讓杜家又驚又喜,單單這幾日,早已被邊緣在名媛之外的杜家女眷隨著蕭夫人進出薛將軍府,正式回歸與京中名媛之中,這對家族中有好幾位待嫁未嫁的女孩兒的杜家來說,尤其重要,千古以來,就算是片麵,聯姻也依舊是延續家族榮盛的重要一環。現在,他隻盼望著一切順利,絕對別出偏差就好。


    吳源悠閑得品茶,靜靜聽著。沒錯,他隻是個聽客。


    薛將軍看著一唱一和的兩位璧人,詫異錯愕之後,他可算知道了,為什麽大人們一提及言家,反應倒不是憤惱,而是無奈的原因了。


    “言先生不用擔心,既然是蕭大人非要攀這門親事,一應花銷當然由蕭府承擔,我們一會兒區蕭府時,會轉達言先生仁慈之意,請蕭府這算出辦理婚事的銀子,一併送過來。”一旁,另一位大人輕輕而笑。


    “多謝大人體諒。”言茂連聲道謝,“言宅門戶狹小,太委屈大人們,至於大人們好心好意送來的人情,不妨這算成現銀,一起捐於兵部用於此次南征。”


    妙啊!早已聽明白了的薛將軍眼睛鋥亮,緩緩道:“不送到這邊,那麽送到哪邊?”


    “不如,還是借用風華樓吧,也不用旁人經手,請兵部書吏直接來收就是了。”


    “不妥……”薛將軍緩緩道:“天下銀錢當須經戶部之手,由戶部經手,方顯得名正言順……”


    聽了薛將軍此言,言茂微微一笑,連聲稱是。


    解決了薛將軍所顧忌的事,那麽,接下來的三媒六證的過程就順利多了。


    雖說百官為媒,到底隻需要三人出馬就行。


    為言家保媒的是監察司新貴吳源,為蕭府保媒的是薛將軍,而為言蕭兩家搭橋的……隻能算是永固了,隻不過,這會兒誰也請不到永固就是了,最後,由大人們抓住一位江南籍貫的大人出來,這位無辜受了牽連的大人很鬱悶,不過,現在已然想出了。隻要不幹涉,就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利益。那麽,又何必自尋煩惱?況且,其實,從被史官揮毫記下起,在場的大人們都算上了同一條賊船,想要反悔,已然萬萬不能。


    三媒匯聚,一旁的珍娘已經蕭準備下一鬥,一尺,一箭,一鏡,一算盤和一桿秤,算是完成了六證。三媒六證俱全,蕭泓和言三的婚事已然合乎禮法,再無可退。至於六聘嘛,反正隻是走過場而已,喝盞茶的功夫就定下了,明天成親。


    辦完這些,大人們快步撤退,往蕭府去。


    隨著這些朝官們離開,不會兒,再次堵著言宅巷道的賀禮開始陸續撤出,看得時不時“順路”看熱鬧的巡城禁衛交頭接耳,這言家好大的臉麵,居然把那麽多大人的賀禮拒之門外,那可是大大得罪人的失禮。隻是,為什麽那些挾著賀禮離開的大人們臉色都一副喜氣洋洋?猜不透的禁衛們看得除了佩服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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