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的侍女輕輕道:“三少,今天一早,銘文就出門了……”


    嚴耀輝輕輕撥弄了一下盤扣,對了,為安撫煩惱不定的小虎,銘文被蕭夫人一併借走了,沒有銘文在家,基本上,言家就清淨得如水潭,沒有什麽消息能流傳。言家家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了銘文之外,任誰性情稍有些跳脫,在言家絕對待不長,能在言家安靜得待下去的侍女們,向來隻帶耳朵,絕對不帶嘴巴,所以,隻要沒有銘文,她們很難隻帶外麵的事情的。


    察覺出自己一定錯失了什麽,嚴耀輝加快收拾衣冠,小蕭泓阻攔了一下,道:“你身體不好,先墊兩下,我先去看看。”


    嚴耀輝掃了一眼蕭泓,隻是沒等拒絕,簾外,傳來了老管家求見蕭泓的傳報。


    蕭泓快步出去。


    站在院子,蕭老管家搓著雙手,神情略顯恍惚,一見著邁步而出的蕭泓,幾乎用哀求的語調,低低道:“大公子,老爺到處尋找您,您快回府吧。”


    “出了什麽事?”看著在京中見慣了風雲的老管家,蕭泓沉聲詢問。


    老管家臉色異常複雜,緩緩道:“從午後開始,來祝賀的大人們絡繹不絕,送賀禮的車馬已經把通往‘言宅’ 的道路全部都塞住了。”


    蕭泓和隨之而出的嚴耀輝都微微一怔,一起抬頭,看了看天色,蕭泓皺眉道:“現在?很多大人來祝賀?”


    “怎麽可能?”蕭泓皺眉,“這會兒,大人們至多才下朝吧,要忙的事多得很,怎麽會這麽快就過來?”


    嚴耀輝的想法和蕭泓一樣,昨天,經歷了深巷變數的他在回來後,從小六那裏知道了風華樓閣樓上發生的事情,不需要多大的智慧,也能斷定,今日朝議絕不會輕易散了,就算不掀起血雨腥風,也得是雷霆霜雪,就算散了,也都會在官署靜待其變,絕不可能有心情紛紛上門來道賀。


    “來的不是朝官,是京官!”老管家連忙解釋。


    朝官?京官?其中有什麽區別嗎?


    嚴耀輝注視著老管家滿臉的欲哭無淚,一時間沒領悟,頗有些迷惑。而蕭泓迅速沉靜下來,道:“大致來了多少?”


    “前後來了快十撥了,足有上百,帶來的賀禮,早就把門房堆滿了……”老管家有點想哭,今日過午,陸續有京官來向言老爺賀喜,成抬成車的賀禮,把言家後開的小門都塞得嚴嚴實實,而,新的訪客和賀禮還在絡繹不絕往內城“言宅”運。那些在內城巡視的禁衛瞅得眼睛都直了。


    蕭府是京中一品名門,但凡是紅白喜事,同好或是下轄官員齊齊來賀,門楣光照,倒也正常。可,雖“言宅”在內城,言三少也不過是五品,還是員外郎的虛銜,據老管家觀察,今日前來的,沒幾個品階低於言三少,對言家而言,絕對是“捧殺”。


    老管家這麽一席話,聽得蕭泓和嚴耀輝一起動容。


    失算了!


    蕭泓與嚴耀輝對視一眼,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震驚。


    確實失算了!言家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京中權勢熏天的朱門高官和掌控言論的儒門言官,完全忽略了京中多如蟻般的中小京官。


    京城素來為天朝之中心,集天下財力,權勢於一體,在京中為官者,數量可用如蟻來比喻,而能站在朝堂上的,隻不過占京官中的零頭罷了。除了多如蟻的京官,來述職和跑官的外地官員,更是不勝枚舉,這些人消息靈通,鑽營有道,對最近短短一月以來,京中的變數,都旁觀得清明,眼睜睜看到,言家引起京中若多變數,空出若多官位,而但凡是和言家過不去的,都破門敗家;而隨著言家一邊的,雖然算不上平步青雲,也算是鋪下了可經營的路子,有了前程。


    所以,一傳出蕭泓和言三少的婚訊已定了的消息,心思活絡的大人們早已做好了權衡利弊,快速展開了行動。沒辦法,誰讓言家使得京中接二連三得懸出若多的官職,那些在副職上待久了的大人們對和言家打好關係,尤為用心。


    又何況,蕭泓和言三的婚事已然成了定局,誰會和定局過不去。


    嚴耀輝沉思了,言家行事,也經常出現顧此失彼的傻事,對已經發生的事情,得見招拆招,盡快應付化解,隻是,這件事,顯然有點難住了他。


    “父親在招待大人們嗎?”


    “是,”老管家低聲道:“正在婉拒這些大人們送來的賀禮,不過,很難。”回完話,老管家複雜地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大公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大公子膽子真大,居然敢和這樣的人家結親,不知道老爺是不是愁得白了發。


    此時此刻,和蕭泓婚事已定的嚴耀輝身份落於尷尬,絕不適合去喝父親會和,隻得繼續再問,“老管家,父親可有什麽對策?”


    蕭老管家連忙搖頭,表示不知。


    嚴耀輝抬手撫額,此刻,無法站在父親身邊,一起分擔解決危機的無力感,讓嚴耀輝第一次感覺到銘文的存在,對言家而言,是何其重要。


    “你有什麽想法嗎?”蕭泓也明了其中危機,素容詢問。


    “暫時想不出……”嚴耀輝輕輕皺了一下眉,言家之所以再鬧也沒人管,是以固守在法度邊緣不出界為前提,而現在,這些雲集過來,各懷目的的大人們就算再無心,在言家來說,必然成為覬越,被其“捧殺”。這些大人們送來的賀禮,收,絕對不能收;退,也絕對退不得。而若是不能把百官來賀勸阻回去,言家之前步步為營的布局,將成為笑話,並且監察禦史和言官留下可以給予致命一擊的把柄,這對言家百害無一利。


    低頭沉思,抬起頭,嚴耀輝看著蕭泓微微皺眉,蕭泓也想到了什麽,反倒輕輕一笑。


    “你想到了什麽。”嚴耀輝揚眉詢問,語調中有些懊惱。


    蕭泓隻是微微笑,反而很是歡喜,對耀輝斜眼,頗有些寵溺。


    “大公子……三少……”老管家眼巴巴看著這兩位居然有閑情打啞謎,急得要死,忙道:“可有什麽想法?也好讓老奴趕緊傳給老爺知曉。”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管家不用擔心,既然賀禮已經送上門了,那就收下,不過,隻收現銀,捐於兵部,充軍餉就可以了。”


    聽了蕭泓如此一說,老管家醒悟,原以為波天的禍端,當即成了一樁大善,隻是……老管家那複雜的表情更加複雜了,老管家當然知道,言三少在京中聲名大振,就是源於在風華樓舉行的一場義賣贏得了“上善若水”的美譽,如果再來這麽一次,定得再次把聲名推高,如此一來,婚事就絕對不可能像言家所預計的那樣,暗地下來進行,而是大張旗鼓,上躥下跳得昭告天下進行了。難怪,言三少顯出懊惱的神情。老管家心中嘆息,作為旁觀者,他能作證,自言家入居內城開始,言家就決定疵伏,之所以一再攪鬧難定,實在隻是為了保身。


    “這裏沒事了,你快些回去吧。”嚴耀輝示意蕭泓快走,本來挾持百官為媒,也盤算著這些大人們定要顧惜自身名譽,不會太張揚,隻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忽略了太多旁因。


    “三少,某要煩惱。”聽了言三少催趕大公子的語調中有些許不悅,蕭老官家連忙維護著,道:“這事兒,未必不是件好事……”


    沒等老管家說完,外麵一陣腳步跑動聲響,守著院門的粗使侍女快速回報,“三少,文管事過來了!”


    文管事,也就是銘文,銘文回來了,他們也可算能知道前麵的狀況了。


    甩著馬尾,從前院一溜煙跑來的銘文跨進三少所居住的院落,一眼一見到和三少站在一起的蕭泓,立即瞪大了眼睛,失聲道:“蕭公子,你怎麽又來了?我可要告訴外麵老爺了!”說完就轉身回跑,害得老管家一邊示意侍女們趕緊安撫住銘文,一邊一個勁給大公子遞眼色。從一起共事開始,老管家就對小銘文各種不符合僕役該有的行為進行了糾正,至今,毫無效果,老管家也很無奈。


    這個死小孩!再次被銘文不待見,蕭泓牙癢癢的,曾經有過“吃白飯”不光彩的經歷,導致他在言家小六和銘文麵前,絲毫鍛不出世家公子的尊嚴。既然不想被這小子告狀,就隻得向耀輝告辭了。


    才踏出院門,身後就傳來銘文歡噗的嚷嚷聲:“三少,三少,我跟你說,我跟你說……”


    老管家目送大公子消失在院門,連忙豎起耳朵去聽消息,銘文不在家的小半天裏,消息閉塞了的大家都好寂寞啊。


    “言宅”後開的“正門”早已被車馬堵塞得嚴嚴實實,蕭泓從這宅邸原有的旁門出去,早已在那等著的新侍衛們表情都非常複雜,就在蕭將軍進入言宅不久,他們就得到了蕭將軍和言三少婚期在即,眼瞅著絡繹不絕的大人們前來道賀,讓再江湖上不羈慣了的他們嘆為觀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而復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而復始並收藏白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