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看得出。言氏能在京中平白攢下偌大的清譽,緣不過是有人願意幫襯,願意借勢於言氏而已。依仗微才而玩世,早晚得被she影之箭she穿。這個道理,言家子弟記得都很牢。”言耀輝道:“蕭公子的話問完了嗎?可以開始了吧。”


    “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三少能給與回答。”直觀不可糊弄的言家三少,再看看麵前的筆墨紙硯,把握不準的蕭泓小心詢問,道:“是什麽原因讓你改變了主意?”


    “改變什麽主意?”專心研磨起墨汁的言家耀輝順口回了一句。


    “改變堅持要和我堅壁開關係的主意。”這一點蕭泓一要弄清楚,這樣他也好確切知道言家的意思。


    瞅著蕭泓一眼,言耀輝道,“你曾經對我說過,你遠不足以讓王上為你開無故之端,現在改變這個說法和想法了嗎?”


    “不改。”蕭泓回應聲中有些了悟。


    “那不就是了麽。”言耀輝哼了一聲。他和蕭泓之事本就不是‘無故之端’。這個“無故之端”,王上為江暮和言家小六開下了。


    昨日,江暮的一席話,讓言家父子茅塞頓開,也總算解開了為何言氏能在京中處處遇“貴人相助”,舉步維艱。這個原因居然在於受王上之命,堅守在北方和數百年經營的士族門閥抗衡,在塞外前沿掌控民生,將塞外部落動向傳報於朝廷的江氏身上。難怪江夫人對親家毫不隱瞞她對朝廷旨意的不屑,要不是覺得江氏著實太不容易,言茂真想舉起椅子狠砸江暮一頓。


    當然,最終下定這個決定的,還是按照受外祖父之託,特地前來的珍娘所安排好驛使在今日直至午後,以外祖父病危之名的家書毫無送至的前兆,著銘文專程去討要,郵驛居然一口否認曾有過這封家書的存在。


    將這些事情全部綜合在一起思慮之後,言家父子也就清楚該如何去做了。


    既然不會再有所周旋突破的可能,那麽需得當機立斷,為自身謀求最大的利益平衡為重。


    第八十二章


    “耀輝,倘若您認為我是因為洞悉了王上對江暮另眼相看,才以戀慕之名糾纏於你,以此獲得幾十年後才有可能得手的莫須有前程,蕭泓決不能接受您對我真情的曲解,更不能接受您對我品行的質疑。”正視言家耀輝,蕭泓肅然,三少太冤枉他了,對朝廷而言,江氏的存在是雙刃劍,若不是為了想與耀輝促成百年之好,哪個願意和江氏搭著關係。


    “為一己之私情戀慕於三少這樣好男兒,我此生愧對了您清譽,肆以忠以敬相待,明月可鑑。若是非得捨去本心,蕭泓自愧枉為這一世做人。”言到此,蕭泓覺得委屈,“您可以無視於我,也可以怨懟於我,但絕對不可以將我愛慕之本心如此曲解!”


    聽了這話,言家耀輝板下了臉,這些話說得也太曖昧了!何況,他何時說蕭泓是為了前程“戀慕”於自身了,要是能將這個可能性成立,言家隻需將其定位在仇家上,無需存有慈悲,予以扳倒就是,又何至於有現今這些麻煩。


    看著燭火下神色沉靜的言家三少,陳詞之後旁坐一側的蕭泓有些兒謹慎。沉下臉色的耀輝絕不比豎起指尖的言家小六親近和善,看來昨天對出言戲謔江暮是錯誤的,反噬其身的前兆已然升起。


    不對啊,短暫的停頓之後,言家小三抬目盯向一臉委屈之色的蕭泓,有點來火了。人世間,陰陽合德為天道之輪,男子間婚配為倫理難容,明知道前途艱難,還一再糾纏著他不放,不知慚愧自省,居然還拽起來了!蕭泓當真以為他還會被矇騙的麽。


    昨日在偶聽江暮一席之談,言家父子對大局頓有醍醐灌頂之感。也清楚麵前隻有兩條路,一是下定決心置蕭泓於不覆;二是借用這次稍縱即逝的難得機遇,和蕭府達成一致婚約,共同藉機將滿京暫時開不得口的士林貴胄們全部拖進來,打消掉未來存在的群起指責和彈劾。


    當然,雖對提出打斷蕭泓一條腿的小六做了訓誡,暗下,心存不甘的言茂還是認同了麽子的想法。在“存善”和“歹意”的心緒搖擺中,為了說服自己的良心,決定仔細梳理了一遍所搜集得來的蕭泓的成長史,隻要從中找出一款可以打斷蕭泓腿的罪行,言家家主也是可以狠一把的。


    將所尋找出的資料整理顯示,蕭泓雖生在貴胄之門,自幼拜學名家,誌向在守衛疆土的他自幼即為京中貴少中異類,少年起即得王室器重。至於蕭泓掛在嘴邊讓人心生敬重的衛國戍邊的誌向,據查,也並非是嘴巴上說說而已。得刻意栽培,蕭泓常有策對上呈,前年嶺南官風不正,致使本就艱苦的嶺南百姓暴亂,也數度請往嶺南輔以地方吏治民生,雖得嘉許,卻未得放行。在蕭泓而言,除了沒有實績之外,再無其他可以挑剔之處,這就是為什麽蕭泓害了相思一事傳出,會在京中引起震盪般的躁動原因所在了。


    對所知的蕭泓前半生梳理之後,於是,總結得出蕭泓唯一的“汙點”就是為了男子而害了“相思”這件事上。


    “將一位性情穩重,前程無量的名門公子折騰成‘相思纏身,意舉癲狂’,是言家小三的不對。”這就是京中大人們真實的內心獨白。


    對這種最終的結論,言家父子皆顏色難定。


    本就為此憤憤不平,現在,蕭泓居然還想將自己個兒攬上身的麻煩轉嫁為是言家的錯,吸了一口氣,言家耀輝暫且忍下這口氣,這次邀抄著現局後動的蕭泓過來,不過相爭,若是蕭泓識趣,相互都好說,要是蕭泓還企圖以靜製動,坐享其成,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回視著蕭泓,言家耀輝道:“蕭公子,似乎您誤會了什麽。”


    誤會?


    “請您直言。”麵對色澤溫婉的三少,蕭泓沉靜回應。


    “是我說話太重視禮數,沒能將真實意思傳達,是我疏讀經綸了。”將準備好的宣紙推在蕭泓麵前案上,姿態謙遜優雅的言家耀輝道:“致信中,說請您過來商議事宜,僅僅隻是客套話,剝開多餘的客套,意思就是:我不是請您過來商量事情,而是要求您按照我的意思,寫下我所想要的墨寶。”


    看看眼麵前的筆墨紙硯,再看看燭下沉著臉色的言家耀輝,不清楚言家想要他什麽墨寶的蕭泓很清楚,再怎麽想也絕不可能會是好事。


    “讓三少對我品性有如此曲解,蕭泓深以為憾,回去當自省其身,請容蕭某暫且告辭。”危機十足的蕭泓起身施禮,踏步往外去。


    端著茶杯,言家耀輝瞅著奪步而逃的蕭泓,這個傢夥察覺得不妙就想溜?把他言家的帖子當成什麽了。


    未邁出門檻,蕭泓自己停住了腳步。


    借著月色,半圓的院門半蹦著竄進來個舉著一炷香的少年郎,閃動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瞅著廂房外站住了的蕭泓,上翹著嘴角笑得歡噗歡噗,撒腿跑了過來。


    看著將雙寰改成馬尾的銘文從身邊穿行而過,蕭泓陡生出寒意,這小子怎麽在這?真的不妙了。


    “三少,老爺親自點好了一炷香著我送過來,老爺囑咐我跟您說,為免得蕭公子耍滑打諢,隻需給他一炷香的時間說話辦事就行了。”銘文向三少稟告著,一邊將手中的一炷香插入台案上的香爐中,回身瞅著回身看過來的蕭公子繼續笑,笑得及其不懷好意。


    “銘文,你轉告蕭公子知曉,在一炷香之內不完成我的要求之後的後果。”靜坐著的言家耀輝吩咐著。


    銘文挺胸而出,“老爺囑咐下來,在這柱香熄滅之前,蕭公子還沒有完成三少的吩咐,我就立即往蕭府,向拜見蕭大人的少主、六少稟告蕭公子夜潛言宅,企圖對三少無禮。一得了我的稟告,少主將立即趕回,六少轉道去敲伸冤大鼓,六少的姨母大人則立即求見於永固王妃來做主。”


    笑眯眯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蕭公子,銘文好心好意得提醒,道:“您不用動其他心思,雖然我們少主不在府中,但留下防範您的人手充足,按照少主向老爺再三保證的原話:‘隻要沒有以死相搏的理由,在一炷香之內,我本人也不能徒手突圍出包圍圈。’而這一炷香的時間,足以是在我去向蕭府報信後,少主所反折趕回的時間。”


    緊盯著搖頭晃腦的銘文,蕭泓回身回視靠著不遠不近的院門邊手握刀柄而立的黑虎,淡淡肅殺氣息由此蔓延開來。


    毫無疑問,隻要他將生出劫持銘文的意圖行於現實,那麽立即就可崩盤。


    看著蕭泓,再瞄瞄燃著的香,已經將之前吩咐好的策略全部應答轉告了蕭泓的銘文道:“我們老爺要我轉告您,這是看在您是國之棟樑的份上,不得已給您、也給言家最後一份妥協的可能,您要是認為咱們家在和您發狠著鬧著玩,那您就不妨走出此院度試瞧。”擺著發尾,銘文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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