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著牙幫嚼蝦,越嚼火氣越大,看看蝦也快吃完了,吸了口氣,取下手套,扯過紙巾擦幹淨雙手,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劉穆,這錢是買單的,不夠你貼上,我用交通卡打車回去了。”


    說著我從沙灘褲的兜裏掏出那張對摺的粉紅大票啪地一下甩在桌上,轉身就走。


    還沒等我邁開腳步,劉穆赫地立了起來,動作太大,塑料椅子咣當一聲就倒在了地上,一隻鐵箍似的手掌越過桌子抓住了我的胳膊。


    “忻馨,你是不是總覺得在我麵前很……”他有點結巴,憋了幾秒鍾才憋出了後話,“很隨便,想發火就發火,說走就走,一點麵子都不給。”


    他鼻翼隨著說話噗噗地張開,裏麵噴出的不是鼻息,竟是強壓的怒火。


    有那麽一瞬間,我迷惑而緊張,也許我說走就走的確沒有禮貌,但也不至於讓他生氣到這個地步吧,何況論我倆的交情,這種肢體接觸有點過了。


    他手上用了點勁,被他箍著的那處手膀子又酸又痛,還能感覺到他手掌中黏黏的熱汗,我瞪著他,沉下聲音說:“幹嘛?!放手,太難看了。”


    抓住胳膊的手臂鬆開了,劉穆定定地看我,慢慢地,眼睛裏麵的怒氣平息了,他歪著嘴巴,堆出了一個完全稱不上帥氣英俊的,幹巴巴的笑容:“對不起,我喝多了,你走吧,這裏空車很多,你自己招一輛,我還想坐會兒,不送你了。”


    說完他頹然坐了下去,再也不看我,長手揚得高高的,叫道:“服務員——再來瓶啤酒,一斤蝦。”


    像一個草台班子紮場子演一出鑼鼓喧天的鬧劇,正在高潮時,莫名其妙地收了尾,我滿肚皮荒謬無稽的感覺,轉身徹底走開的時候,聽到他低低地但是很清晰地說:“忻馨——再見。”


    四周都是喝酒笑鬧的人群,這句本來說得很輕的話卻準確無誤地鑽進了我的耳膜,我停了停,沒有回頭。這句話,他說得那麽鎮定,卻又是那麽蕭索,這是一個告別,我清楚地知道,我和劉穆,再也不會見麵了。


    那晚,我破天荒地夢見了劉穆。他皮膚閃著金光,臉上的笑容既神秘又蠱惑,向我伸出長長的手臂說:忻馨,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然後突如其來的,他張開了嘴巴,露出裏麵森森的獠牙,冷笑:忻馨,再見。說完這句話,他像長了翅膀的鳥人,呼地振翅飛到了空中,六界八荒都是他的聲音,忻馨,再見……忻馨,再見,再見……


    當然的,我被嚇醒了。夢裏劉穆的樣子真是好看,一個好看但讓人害怕的吸血鬼,讓我醒了之後居然迷糊了好一會兒都睡不著,我知道這種感覺,叫做悵惘。


    ☆、電光石火


    周六上午江非均加班,下午他來接我,這一天我有點犯懶,江非均來的時候,我的東西都還沒收好。


    他一見我就問:“你臉上怎麽了?”


    “不小心撞到了。”


    他進門換好鞋,伸手過來摸摸,問:“疼嗎?小心點呀。”


    “早不疼了,不過,我負傷了,你得照顧我。”


    他笑著說道:“好。”


    我的雙肩包攤在客廳裏,裏麵的東西不到容量的三分之一,江非均走過去看了看,問道:“就這點東西?”


    “不是,還沒收好,你坐吧,喝水自己倒,我收東西。”我走進臥室打開衣櫥,在裏麵翻檢。


    “工作上要用的帶好,電腦手機別忘了充電器,其他的我那裏都有,冰箱裏還有什麽?”他跟進來,站在我旁邊問。


    “你去看看吧,有些東西再不吃都過期了,最好帶走。”


    江非均看完冰箱,走過來說:“晚飯就在你這邊吃吧,我來做,你慢慢收。”


    我們吃好喝足,換了衣服,慢條斯理地出了門。


    外麵此時霞光滿天,太陽馬上就快落下地平線了,月亮隱隱的升了起來,日月在天幕遠遠地對峙,一西一東,一降一升,飛燕伯勞。天空中一半如幽藍的海水,一半是明滅的火焰,晝夜即將更替,還有幾個小時又會是新的一天了。


    江非均讓我開車,說是天還沒黑,能見度不錯,你又沒有近視閃光,現在不練還待何時。雖然我不太情願,但他是個很好的勸誘者,光是那雙眼睛,再加上唇邊淡淡的笑容,我就拒絕不了。


    我爬上駕駛座坐下來,說道:“拜託你別這樣笑好吧,我簡直受不了。”


    “為什麽?”他跨進副駕座,指點我繫上了安全帶。


    “每次你一笑,我就覺得你在利用美色迫使我就範。”


    江非均又微微笑起來,“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資本,看來以前真是暴殄天物了。”


    車子啟動後江非均不再和我說笑,認真地提醒我注意事項。這時一個抱孩子的阿婆橫穿馬路,我連忙踩死剎車,為了警醒她,狠勁摁了摁喇叭。


    “最煩亂穿馬路的,為了圖方便命都不顧了,還抱著孩子呢,太不負責任了。”


    “他們亂穿是他們的事,開車的人本來就占優勢,隨時都要禮讓行人,盡量不要亂摁喇叭。”


    “不摁喇叭怎麽辦,那些人不遵守交通規則呀。”


    “開車要靜心,切記毛躁,和生命相比,其他都是小事,能讓就讓,別去搶道。”


    “知道了,教練。”


    車子開上主幹道後我們倆都沉默了。我是新手,一上車緊張得要命,腎上腺素迅速升高,根本不敢分心說話,特別是上了高架之後車速加快,隻覺得險情迭出。


    每到換擋,減速或者並道的時候,江非均都會提醒我,但是到了後麵,我慢慢開順以後,他就不太出聲音了,除非我找不到路問他,他才說話。


    開到浦東幾乎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外麵華燈初上,整個城市都在夜幕下閃閃發光,像一個巨大的三維立體水晶拚圖。


    最後一個紅燈的間隙,我扭頭瞥江非均,發現他抱著胳膊靠在座椅上,頭往後仰,眼睛閉上的,似乎在養神。


    轉過這個路口,就到他住的小區了,進大門需要刷卡,我正想問他卡在哪裏,“卡在麵板上。”江非均突然說話了。


    “你沒睡著啊。”我瞄瞄他,然後減速,刷卡,換擋,鬆剎車,開進了大門。進門口是個歐式的噴水池,這個水池繞過去就是地下車庫的入口,我把車速維持在二十五碼左右,慢慢地往前開。


    這時一輛車從車庫方向過來,開著大燈,燈光如柱,我往右打方向錯車,沒想到路邊的樹蔭裏突然衝出來一個人,直挺挺地站到了我們車前。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我踩死了剎車,慣性把我狠狠地推到了靠椅上,全身馬上浸出一層潮濕的冷汗,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竟然在發抖。


    明亮的車燈照耀下,那個人還立在前麵,一個高大的的剪影好像貼在擋風玻璃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熄火,拉手剎,我先下去看看。”江非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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