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嫌棄就好,忻小姐是實誠人。”


    江非均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點點頭。


    席間老趙給我們介紹每一道菜的特點,肉末海參怎麽做才好吃,佛跳牆的用料有哪些,魚餃子裏麵是什麽魚肉……他為人熱情又健談,是個很會招待客人的東道主。


    兩個男人也聊工作話題,說得都很專業,我才發現我那點可憐的財經速成知識簡直太貧乏了,一點也插不上嘴。不過也不需要我插嘴,我的嘴用來吃海鮮都忙不過來。


    老趙年輕時估計有點憤青,雖然人到中年表麵看脾氣磨平了,但和老同學一起喝點酒,很快就卸掉偽裝,話說得越來越直白犀利。


    “老趙,怎麽還這樣激憤,多大年紀了。”江非均說。


    “早就沒那種勁頭咯,隻是在你麵前罵下那些孫子,回頭照麵還不是把人家當爺供,誰叫我們仰仗人家呢。”老趙搖了下頭。


    老趙吃了一嘴菜,接著說道:“非均,金融危機一捯飭,企業日子難過,我們生意也不好做,好項目難找吶。我家老大前天親自赴京拜會高層了,聽說澤金下麵京滬分部的頭都要換,多事之秋啊,你我要當心點。”


    “我們做技術活,是匠人,沒關係。”江非均給我添了碗海鮮粥,不在意地說。


    “也得當心,澤金有個總監,聽說為了業績違規操作,惹了大麻煩。”


    “那是他個人的問題。”


    老趙嘎吱嘎吱嚼了口刺身,“你在外邊待過幾年,國內的情況沒我熟,反正多個心眼沒壞處。你們家北邊好像也有點麻煩吧?”


    “有個項目資金有問題,負責人可能夠嗆。”


    “估摸你們公司也有異動。”


    “靜觀其變。”


    “你還是老樣子,不管窩囊,煩氣還是高興,總一個德行。”老趙給江非均下定語。


    江非均沒答話,對著老趙舉了下酒杯,抿了一口紅酒。老趙也抿了一口,然後放下酒杯,右手拍拍自己胸脯,“要不是現在有脂肪肝,你喝得過我?”


    “沒脂肪肝你也比不過我,你哪次不是自己先把自己灌醉?”江非均眼睛裏有了點笑意,像藏在石英岩裏的金砂石,星星點點地閃著光。


    “你……”老趙有點無奈,“讀書時我們曾經打賭,如果有人讓江非均著急生氣,全寢室哥們每人貢獻一包紅雙喜,結果你猜?”後麵一段話是對我說。


    “結果四年下來都沒人得逞。”我猜。


    “錯了,有個學妹讓他破了功,哈哈——”老趙嘎嘎怪笑。


    八卦啊八卦,我頓時興奮得眼睛發亮:“快說,趙哥。”


    老趙斜了眼江非均,收回目光歪頭想了想,“算了,陳年舊事不提了。小忻,吃菜。”


    我們都喝了酒,吃完飯老趙叫來個司機,開車帶我們兜風。


    車沿著海岸線飛馳,遠處城市的燈河如千溪萬瀑在車窗外奔湧。我和江非均坐在後排,手掌交握,慢慢地我有些犯困了,幹脆把頭靠在他的肩胛上,閉眼休息。


    老趙坐副駕,本來嘰嘰呱呱介紹著風土人情,估摸著從後視鏡中看到了我倆的情形,很識相地閉了嘴,車子很快掉了個頭,穩穩地開回了賓館。


    下了車,兩個男人揮手告別,老趙把車鑰匙遞給江非均,說道:“車子明天隨便用。不打擾你們歡度今宵了,明天有空再聯繫。”


    現在,剩下的夜,剩下的時間,空間都是屬於我們的了。我倆對視了一眼,挽著手默默地走進了大堂。在二樓我房間門口,我刷卡開門,他的手覆上來,兩隻手合在一起扭開了門鎖。


    我把門卡插/進感應器,燈沒亮,隻有中央空調滋滋地冒著冷氣。原來傍晚離開時我關了燈,這時月光從窗框外撲進來,映得室內銀白一片,樹影婆娑地投在牆上,隨著夜風搖來晃去。他從背後抱住我,四周靜謐而安詳,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你工作上有麻煩?”我想起了老趙的話。


    他似乎沒料到在這花好月圓的時候我居然問這個,停了幾秒鍾,才回答道:“沒事,老趙這個人有點咋呼,這兩年全球經濟形勢不太好,大家難免會有危機感。”


    “真的沒事?”我有點擔心。


    “真的,相信我。”他把臉埋進我的頭髮裏,輕輕地拱了拱。


    好吧,我完全不懂他的領域,擔心也沒用,他說沒事就沒事。這個男人的聲音有種讓人安定的魔力,就像一首節奏舒緩的小夜曲,總讓我浮躁的心很快平靜下來。


    “對了,你為什麽事情破了功?”


    不好奇的女人就不是女人,老趙說了一半的話讓我心裏癢癢的,不問問他我簡直過不去。


    後麵的人低聲笑了下,“真想聽?要是很震撼,聽了不後悔?”


    “不後悔。”我轉過去攀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和他對視,勇敢地說。


    在秘密麵前,人類往往煥發出巨大的勇氣。挖開圖坦卡蒙墳墓的人,個個都曾經受到最嚴厲的詛咒,可是在那沉睡了幾千年的驚世奇蹟麵前,掉命都沒人後悔,更何況文明社會裏一點小小的男女緋聞。


    “……其實也沒什麽,有個學妹當年追求我,鬧得有點厲害。”


    “怎麽厲害法?快說。”


    “那是九十年代,不像現在這麽開放,老掉牙的套路,沒什麽稀奇的。”


    “太過分了,哪有你這種人,把人家好奇心勾起來又吞吞吐吐不肯說,討厭。”我嘟著嘴抱怨。


    “這個都過分了,那我想做點其他的會不會更過分?” 他貼著我的耳朵輕輕地說。


    原來江非均也會說這種熱辣辣的,充滿誘惑的,曖昧撩人的情話呀……像一股溫熱的酒漿沿著耳道灌進血液,我的心髒開始不規則地亂跳。


    “忻馨……”


    “嗯?”


    “……我留下來好不好?”


    他的氣息噴過來,帶著淡薄的酒味,近乎呢喃的細語,卻像震耳欲聾的驚雷,激得我全身戰慄。


    “你喝多了?”我低聲問。


    “是,所以很大膽,你要拒絕嗎?”


    這個傻子,我能拒絕嗎?我捨得拒絕嗎?拒絕他,就是拒絕自己的本心,此刻我沒有這個自製力。我愛,故我願意,我渴望得到歡愉,精神的和身體的,所以我需要他,如同百川東到海,如同陽春布德澤一樣,是男女相愛、人類繁衍的自然規律,是本能。


    不過我想逗逗他。


    “對不起,我好像……還沒想好。”


    “……是我太孟浪了,真丟臉,你早點休息吧。”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在我額頭留下一個吻,然後退開了。在他伸手去扭門把時,我飛快地跳過去抱住了他。


    “笨蛋,逗你的!”


    男人從來不需要更多的暗示。在他轉過來的一剎那,仿若強酸注入了強鹼,強烈的中和反應瞬間釋放出巨大的熱能;仿若蟄伏日久的火山訇然爆發,岩漿噴薄流出,灼透心尖,燙過四肢百骸……我們像兩塊吱吱燃燒的火熱的鐵,啪地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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