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飲而盡。


    走出飯店的時候,滿街燈火絢爛,夜色,正是最旖旎最濃艷的時候。君美和周躍對望,他們在微笑,沒有說話。


    沉默有時比千言萬語更能蝕骨銷魂。此景此景語言真的變成了最無力的工具,想說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能說出來的心知肚明都是廢話。他們能說“我想你,我一直想你,做夢都在想你”或者 “我後悔了,我們重新開始” 嗎?——癡人說夢。


    計程車一輛一輛地從我們身邊駛過,車燈把路人的臉剎那照亮又迅速重歸黑暗。終於,君美挪了挪腳,艱難地說:“我們該走了,周躍,你保重。”


    周躍還是微微笑著,我走到他身邊,向他伸出雙手,“周躍,好久不見,真是想念,不介意給我個擁抱吧。大哥——你好好保重。”


    周躍沒有猶豫,展開懷抱輕輕籠住了我,雙手在我背上拍了拍。我轉頭看看君美,她正癡癡地呆望著我們,我把君美拉到周躍麵前,“周躍,也和君美擁抱告別吧。”


    周躍把君美摟到了懷裏,頭垂下來擱在君美頭頂,閉上了眼睛。君美的兩隻手本來僵硬地垂在身側,過了片刻,她慢慢地抬起胳膊環住了周躍的腰。


    我轉過身子,眼睛又酸又漲,隻能抬頭望月。說起來真得感謝老天對我的善待,起碼我的舊情人已經恩斷義絕,麵目可憎了,不像他們這樣心口帶疤,留著念想。一刀送命雖然殘忍,實在是比千刀淩遲人道數千倍呀。


    周躍堅持讓我們先走,等我們坐上出租回頭去望,那個孤單的身影一直站在那兒,雙手插在褲袋裏,像一盞路燈筆直筆直地矗著,越變越小。眼鏡片反著光,如兩點幽冥的燭火,很快就被吞沒在茫茫夜色中。


    君美靠在裏側,望著窗外,一直沒有說話。等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是張紹平的電話又打來了,君美的聲音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還在溫柔地笑。


    十分鍾以前,是她的前生,已經揮手告別了;半小時後的終點,是她的今世,她要過的日子。有家有室的男女,連傷感都隻能偷偷地擠點時間,婚姻容不下那麽多小情緒。


    那晚回家,我亂七八糟做了一夜的夢,夢見了爸爸,夢見了好多老同學,也夢見了周躍。似夢似醒之間,我問爸爸,你好像已經不在了吧,怎麽又回來了,爸爸說,我想你了來看看你,我恍然,原來你是鬼啊,然後一身冷汗,自己把自己嚇醒了。


    ☆、情如春草


    和江非均兩周後總算見了一麵。


    那周他去香港出差,去之前打我電話,問我有沒有需要帶的東西。其實我想買的東西一大堆,可哪能告訴他呀,我得悠著點,不然太難看。


    江非均過了幾天又給我電話,說他剛從香港回來,問方不方便見個麵。我聽他電話背景隱隱約約有機場廣播,就問他是不是在機場,他說是。實在太巧了,我那天下午飛北京,到機場時間還早,正準備去吃東西。


    江非均在蒸功夫找到了我。他從人群裏遠遠地走過來,白襯衣深色西褲,沒係領帶,手裏搭著西裝外套,拖個小巧的黑色拉杆箱。瘦高身材,挺直著背不急不緩地施施然而行,一路上顯得鶴立雞群。


    他看見我,綻開了一個微笑。這個男人不笑則罷,笑起來總像吹融冰雪的春風,清潤,甘涼。


    “好久不見了。”他坐到我對麵,把拉杆箱放到旁邊,和我的靠在一起。


    “你要吃東西嗎?”我問他,我麵前放了一份蟹粉肉圓子套餐,還沒開吃。


    江非均想了想,到隔壁肯德基要了杯果汁,坐下來陪我吃。


    “幾點的飛機,去哪裏?”他問我。


    我告訴他了時間地點,他看看表,“還能坐一小時。”


    他低頭喝果汁的時候,我忍不住偷偷看他。他臉型略長,瘦削,兩頰肌肉緊實,亞洲膚色,五官幹淨,不算特別英俊,但舉止有度,含光蘊華,是那種特別特別耐看的男人。


    “看什麽?我臉上有字?”江非均抬起頭問我。


    我故意皺起眉毛:“沒有字,左邊臉上有口紅印。”


    江非均愣了愣,條件反射地想伸手摸臉,手剛抬起來,突然醒悟了,搖搖頭:“你還真是調皮。”


    我吐吐舌頭,得意地嘿嘿笑。


    “最近特別忙嗎?”他問我。


    我把cx的情況簡略講了一下。


    “這次去北京也為這個?”


    “那倒不是,是去培訓。”


    “這個季節北京早晚有點涼,中午會很熱,從上海過去可能會覺得幹燥。五月初的時候還到處飛柳絮,不知道現在怎麽樣。”


    “是嗎?以前年初和年末去得比較多。還好我在網上查了天氣預報,帶了補水麵膜。”


    “你行李重嗎?”他突然問我。


    “不重,就兩天,沒帶什麽東西。”我踢踢腳邊的小箱子。


    江非均彎腰打開他的旅行箱,從裏麵摸出來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小袋子遞給我,“給你買了點小東西。既然行李不重,就帶上吧。”


    我拆開,裏麵是兩瓶香水。一瓶插nel5號edt,一瓶gi妒忌。香水我也用,但鍾情的是kenzo水之戀那種淡香,手裏這兩瓶其實都不是我的菜。但是一個男人送給你兩瓶最富有盛名的女士香水,這個舉動的意義,簡直讓我想跳起來嗷嗷吼他幾下。


    “怎麽,不喜歡?”江非均靜靜地問。


    “……呃,不是,很喜歡,謝謝。”我努力壓下劇烈起伏的各種念頭,做出一副鎮定自如的樣子。


    “請導購推薦買了兩瓶,兩瓶裏麵你總歸會喜歡一瓶吧。”


    “謝謝,都很喜歡。”


    “不用謝了又謝。放心,我不要回報。”


    啊?什麽?我傻呆呆地無法回答,反射弧長得都可以去機場上空溜一圈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在和我開玩笑。


    這之後的氣氛就有點微妙了。我們聊了不少,但那些話像斷了線的氣球,浮在空中輕飄飄的,一點根都沒有,其實是我的心晃晃悠悠,歡喜得落不到實處。


    晚上到北京了沒公務,我溜到國貿瞎逛,破天荒逛起了大牌男裝。那些領帶呀袖扣呀手包呀,雖然價格都貴得燙手,可是一樣二樣的既好看又精緻,果然貴也有貴的道理。我挑來挑去得了選擇障礙症,最後下決心回上海再慢慢選。


    不過我很快找到一個給江非均送東西的好機會。


    六一節快到了,我在網上查來查去,相中了幾套科普繪本,又在匯金看中了一種畫筆,可以畫非常炫的閃光畫噴砂畫。我都買了兩套,一套送給侄兒忻熙望,另一套準備送給江非均的兒子。


    六一前我和江非均又見麵了。這天天氣很好,他約我去崇明玩兒。


    崇明島前兩年單位裏曾組織去春遊,在東坪森林公園裏騎自行車,印象很深的是那兩排高高的水杉。


    “今天不去東平,中午我們去吃正宗的農家樂,下午摘桑葚,再去西沙看日落。”江非均安排的行程聽上去就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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