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昨天看病拿藥的錢。”我解釋。


    他想了想,接過錢塞進牛仔褲的屁股後頭,“也行,收了,反正咱們是吃喝同盟,這帳就不細算了。”


    見他收錢收得那麽爽快,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一點兒不安和疑惑也煙消雲散。


    “你喝什麽,有速溶咖啡和菊花茶。”我找出一次性杯子,準備給他倒水。


    “不要,我隻待一會兒,有個拍攝任務要出差,下午就走。”他嘴裏說著,腳卻踱進了小客廳,眼睛左右環顧。


    “這是你哪時候拍的?這是你媽媽?”他指著電視櫃頂上一大排相框問。


    “大學畢業照,我媽,我哥嫂,小侄子,我爸年輕時……”我給他介紹。


    他饒有興味地看看我又看看照片,“你像你爸爸,你哥哥像你媽媽。”


    客廳裏我掛著兩層窗簾,一層彩色的條紋棉布,一層白色的薄紗皺,此時棉布的紮了起來,隻有那層白紗隨著五月的風起伏飛舞。


    我和劉穆靠著陽台的欄杆上往外看,下麵正對一個小花園,花園裏月季花開得正好,有孩子在快樂地嬉戲,老人在安詳地駐足。天邊有大片大片翻滾的白雲,陽光從雲層的間隙裏穿射出來,溫暖燦爛。一群鴿子從房頂嘩啦啦地飛過去,過一會兒又撲騰撲騰飛回來,和剛才劉穆放進我冰箱裏的那隻相比生生死死兩重天。


    這一刻劉穆和我似乎真變成了交往經年的好朋友。


    ☆、臨別擁抱


    五月,春天飽滿到味美汁濃,唱著歌打著滾向更成熟的夏天邁近。


    cx新品項目公司還是決定投入,牽頭單位談妥了,就是宋主任推薦的杭州xx所。


    按常規cx這種項目一般要八個月到一年左右才能完成,我們提出的半年時限著實讓對方負責人曾主任有點為難,這意味著他們得壓下別人的項目先幫我們撂平。好在童總早就下放了權限,實驗經費最高可以上浮百分之五十。


    利益當前曾主任也不由得動了心,他吞吞吐吐地暗示,希望多出來的那部分不走公帳,以現金形式歸到他們部門小金庫。當然曾主任是不好意思明說的,是我主動提了個正中他心窩的建議。對公的協議之外雙方又列了個補充條款,把暗度陳倉的那部分資金做了技術處理,作為我們景潤私底下給他們部門的“學術贊助”,分期以現金支付。曾主任非常滿意,一再承諾必會遵照協議時間結題。


    和江非均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五一節他約我打球,我當然不能頂著漁網跑去赴約,隻能撒謊說要加班。


    江非均在電話裏戲稱我是“女強人”,我不承認,說自己掙的是賣白菜的錢,操的是賣□□的心,就是個綁著房貸,蠅營狗苟不敢失業的技術民工。比不上他這個金融界人士,手指一點,輕輕鬆鬆就是幾千萬的資金流動。江非均在電話那頭愉快地低笑,那笑聲……讓我一整天都好像喝了糖水。


    我們在網上的互動更多了,他推薦我看一些國外名校的公開課程,有金融類的,也有人文類的。現在我不再約人吃喝玩樂了,隨身帶著他送的書,有空就翻來看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要麽打電話要麽在網上向他求教。他很耐心,隻要有空,總是很仔細地為我解疑答惑。


    劉穆最近不在上海,五一後他打過我電話,詢問我頭傷好了沒有。我倆也互加了qq,他時不時會上傳點最近拍的照片讓我欣賞,即使完全不懂藝術,我也看得出來那些照片拍得很不錯。


    五月中旬,周躍來了。


    趕到鷺鷺酒家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角落裏的君美和周躍。君美背對著我,捲髮很嫵媚地披在肩頭,身上是條淡紫色連衣裙。周躍正對著我,穿著淺色條紋襯衣,模樣還是一樣的斯文幹淨。


    近看才發現,時光還是在人的臉上鑿出了痕跡。周躍氣色沒有以前好,法令紋也變深了,麵部輪廓比年少時冷峭。頭髮剪得很短,幾乎貼著頭皮,毛茸茸的像顆青皮土豆。


    “忻馨,你比原來瘦了些,讀書時好像是圓臉,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周躍端詳著我說。


    我摸摸臉頰,“以前有點嬰兒肥,現在天天被資本家壓榨,哪裏胖得起來。”其實我是和郎冬分手後才徹底瘦下來的,再也沒有長回去。


    “你頭髮幹嘛剪這麽短?”我問他。


    周躍揉了揉腦袋,“有點白髮,剪短了不顯老。”


    我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可不是,鬢角星星點點藏著不少短短的白樁子。


    “掙錢也要注意身體嘛,怎麽搞得未老先衰一樣。”


    周躍咧開嘴,“和你一樣啊,被資本家剝削全部的剩餘價值。”


    其實他不說我也猜得到,他家境不好,父母早就下崗了,靠做小生意為生。讀大學時他就打工掙生活費,自己省得要命,還把錢摳出來給君美買禮物。現在成家立業了,應該壓力更大。


    君美畫著淡妝,喝過酒,臉色微紅,一雙大眼睛瑩瑩如春水般看著我,“星星,你五一到哪裏去約會了?”


    約什麽會,頭都撞破了。君美心疼地把我拽過去,手在我頭髮裏麵摸索,“這裏嗎?還是這裏?你這個人哪,三十歲了還不當心點,毛毛躁躁的,今後不知道哪個倒黴的把你收了。”


    “嗬嗬,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見屎殼郎的那天,我才不著急呢。”我故意沒心沒肺地亂嚼。


    君美撲哧一笑,和周躍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開口:“星星,你個傻子。”


    “忻馨,你還是個開心果。”


    我大笑,心裏卻五味陳雜。


    離上次我們三個促膝相對屈指算來已經整整八年了。


    那一次也是春天,周躍簽了單位,我們三在學校背後小館子吃夜排檔慶祝,喝了好多啤酒,滿嘴胡扯八道規劃著名畢業後的遠大前程,周躍和君美情到濃處還當著我的麵啃啃抱抱。後來我們把隨身聽的音樂放出來在操場上跳舞,我至今還記得有一首是張惠妹的“我可以抱你嗎”。我和君美嘻嘻哈哈流裏流氣地勾肩搭背,周躍左攬右扶把兩個女酒鬼打包送回了宿舍。現在回想,那首歌真是一曲成讖。


    流年偷換,芳華暗轉,青春和愛情如水般從指縫裏悄然而逝。那之後,我眼中的陳君美再也沒有了年少輕狂。她迅速地成熟了,理智了,蛻變了,當然,也是認命了,無所謂了,心意闌珊了。除了生老病死,沒有什麽比愛情的痛苦讓女人成長得更快的了。


    三個人把酒話往昔,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點。


    君美的手機又響了,應該是張紹平。君美低聲接聽,還說了一句,忻馨也在呢,很快回來。


    等君美接完電話,周躍說:“你們回家吧,太晚了家裏人擔心,孩子也要媽媽呢。”


    君美盯著眼前的菜盤看了半晌,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分到每個人的杯子裏,舉起來說:“幹杯,祝大家幸福!”


    “恭喜發財!”我說。


    “平安健康!”周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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