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笑容,像是澄明天空下的荒煙蔓糙。


    果然,如她預料中那樣,殷獨賢沉溺了。


    沉溺在這黑暗中的最後一絲華麗中。


    他認為,她愛上了他。


    而這樣的認為,將會害了他的性命。


    在殷獨賢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靡音用那把匕首,那把從她第一次所殺的人手中搶過的匕首,深深地捅進了他的心髒。


    是的,殷獨賢的心髒。


    那是她最嚮往的地方。


    原來,他是有心的。


    隻是,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殷獨賢看著靡音,一直看著她,那雙眸子裏,是清冷的光,安靜得近乎寥落:“你會殺了肚子裏的孩子嗎?”


    “根本就沒有孩子。”靡音與他對視著,像是在笑,那笑容,像是夕陽下的江水,被染成一片血色:“我根本就沒懷上你的孩子。”


    “你,再說一遍。”殷獨賢的嘴角,淌出了一行血。


    緩緩地,順著頸脖的曲線,來到他的衣襟前。


    滴落在那xiong前所繡的金龍的右眼上。


    龍的眼,成為了血色。


    “根本就沒有什麽孩子,誰要生你的孩子!”靡音說著,手上忽然再度使力。


    那匕首,第二次刺&入了殷獨賢的xiong腔。


    同一處地方。


    皮肉都是破損的,因此,這次,靡音刺得很輕鬆。


    而□□時,那血,濺到了靡音的臉上。


    小小的血珠子,駐留在她白&皙的肌膚之上,像是要滲入她的毛孔之中,滲入她的骨血。


    靡音微微地笑著。


    那笑容,如煙如霧,又如午後長街上的陽光,散淡,清淺。


    所有的一切,都完結了。


    愛與恨,都將隨著血的流盡而消逝。


    像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是的,盡早地結束這一切。


    於是,靡音緩慢地,一下下地,刺著殷獨賢。


    在他的心髒處,在那同一個地方,不停地刺著。


    血,濺在淡青的帷幔上,蜿蜒成斑駁的圖案。


    到處,都是血。


    被褥上,殷獨賢的身上,靡音的臉上,還有,她的眼中。


    全是血。


    她像失了魂似地,不停地刺著,機械地動著。


    那聲音,將這一&夜,染成了死寂。


    血液的氣息,飄散在空氣中,是一種綺麗的窒悶。


    窗外的花糙,因為這種氣息,開得更加熱烈。


    當靡音停下手時,她發現,殷獨賢已經躺在了chuang上。


    毫不動彈。


    他的xiong前,是一片狼藉。


    血,肉,紅白的一片,混雜著。


    那條龍,沐浴在血中,更加淩厲。


    死了。


    這個男人,死了。


    月色清幽,花香拂動。


    靡音一直都是笑著的。


    清淺的空落的笑。


    她的全身,隻著白色的內衫。


    而現在,那上麵,全是斑點,血的斑點。


    像是最艷麗的落梅,鐫刻在雪地上。


    她走下了chuang。


    白&皙的足,踏在地毯上,悄然無聲。


    腳心,傳來了那種毛質的摩挲,癢癢的。


    但那種癢,卻是異常遙遠。


    靡音一步步地走著。


    在月光下,一切都是清幽的。


    那些家具,全成為黑黝黝的獸,對著她,虎視眈眈。


    可是靡音再也不怕了。


    再也不必害怕。


    她的腳,走出了地毯,來到了大理石上。


    光滑,冰冷,透入了骨髓深處。


    那是一股凜冽的冷,讓靡音打了一陣寒噤。


    她的臉上,全是血,襯托著她那瓷器般的臉頰,是一種浮動的妖媚。


    而她的眼睛,是空洞的。


    她無意識地打開了門,緩緩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隻是任由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靡音,什麽,也不用在乎了。


    她慢慢地,在這座宮殿中行走著。


    風,吹拂著她的內衫,發出一種獵獵的聲響。


    溶溶月色下,皇宮像是沉浸在鮮血之中。


    在地底,有著無數的白骨。


    靡音靜靜地走著。


    那赤*裸的足,踏在石子路上,凹凸,冰冷。


    這像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


    在這個黑暗的時刻,靡音沉醉在這個夢魘中。


    她的鼻端,縈繞著鮮血的氣息。


    甜潤,帶著銅鏽的氣息。


    腐敗,繁華,開始,結束。


    那就是血的氣息。


    那些血,浸滿了她渾身的每一個毛孔,染滿了她的每一根髮絲。


    讓她窒息。


    靡音恍若幽魂一般地走著。


    穿花拂柳,在灰青色的黑暗中,她來到了仙慶宮外。


    那口井,正幽幽地待在樹下。


    青兮。


    青兮,就在裏麵。


    是的,她就在裏麵。


    靡音雙手趴在井邊,安靜地看著。


    井水,是亙古不變的平靜無波。


    倒映著靡音的影子。


    恍惚的,迷&離的影子。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看不見。


    她看不見青兮。


    但是,靡音知道,青兮,就在裏麵。


    她安安穩穩地,待在裏麵。


    她在等待著自己。


    是的,青兮在等待著自己。


    那青色的澄明的水,反she在靡音的嘴角。


    那瀲灩的波光,至深的美麗。


    黑色的美麗。


    靡音起身,閉上眼,身子一歪,向著井中跳去。


    是的,仇恨與愛,都消失了。


    再也沒有什麽好留念的。


    沒有。


    現在的靡音,隻是想去陪伴青兮。


    永永遠遠地陪伴她。


    溫泉水。


    靡音似乎看見了那溫泉水。


    裊裊的熱氣,一切,都是潔淨。


    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


    靡音嚮往著。


    但就在那赤*裸的足離開地麵時,一雙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腰。


    接著,靡音感覺到後頸一痛。


    最後,便是黑暗。


    無邊無涯的黑暗。


    這一覺,睡得很長。


    靡音認為,自己理應是會遇見青兮的。


    可是沒有,她誰也沒有看見。


    她隻是躺在一個地方,極目所見,全是黑暗。


    她被包裹在黑暗之中。


    還有寂靜。


    到處都是死寂。


    沒有一點聲音的跡象。


    那黑暗,像是將無限地延長下去似的。


    那種延長,讓人覺得絕望。


    心內,生出了荒漠。


    靡音努力地想要移動自己的身子。


    她想要離開這裏。


    但是,連手指,也無法動彈分毫。


    靡音開始慌亂,有了尖叫的渴望。


    體&內的某種感情,還在噴薄,無法抑製。


    無法心死成灰。


    她運用全身的意誌力,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所有的光明,湧入那半闔的眼瞼。


    如洪水一般,讓靡音覺得一種震撼,還有驚惶。


    她下意識重新閉上眼,可是同時,她害怕會重回那永恆的黑暗中。


    所以,她微微地眯fèng起眼睛。


    對她而言,那無比強烈的光線,刺激著她虛弱的眼珠、


    眼淚,湧出了防禦性的淚水,所有的物事,在她的眼前,都像是浸在湖水中,邊緣,是扭曲的。


    靡音隔了許久,才適應了這樣的日光。


    接著,她慢慢地,試探性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間陌生的屋子。


    素雅,幹淨。


    普通的木桌,椅子,像是一間客棧。


    這裏的空氣,幹燥,帶著許多的微塵。


    被日光一照,無所遁形,就這麽撲撲索索地落了下來。


    靡音剎那間,有些恍惚。


    但隻一會,那些前塵舊事就如同這強烈的日光,蠻橫地湧入了她的腦子。


    殷獨賢xiong口的血,匕首,夜幕下的宮殿,古井,一雙手。


    靡音不認為這是地府。


    她還是活著的,她還有著感覺。


    正在這時,門開了。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高ting的身影,蜜色的肌膚,臉上那慵懶的姿態。


    極淨萬。


    他慢慢地走過來。


    厚底黑靴子踏著地板。


    落在地上的微塵,被他踐踏著,發出細微的叫囂。


    靡音安靜地看著他。


    看著極淨萬來到自己躺著的chuang邊,坐下。


    看著他伸出手,撫&mo著自己的額角。


    而這時,靡音說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為什麽要救我?”


    “我說過,我會帶你去耶羅的。”極淨萬這麽回答。


    “耶羅?”靡音笑了,那個笑,像是晨花初綻,無聲無息:“我為什麽要去哪裏?”


    “因為在那裏,你才能獲得自由。”極淨萬這麽回答。


    “可是我並不需要自由。”靡音道:“我要的,已經得到了。”


    “復仇?”極淨萬問。


    靡音點點頭。


    這個動作,很輕微,極淨萬隻是通過她精緻的下顎投she在頸脖上的影子的晃動才知曉的。


    “是的,你殺了殷獨賢。”極淨萬道。


    說這話時,他逆著光,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的,連我自己都忘記,在他的xiong口處,捅了多少刀。”靡音緩緩地回憶著,回憶著那場屠殺,回憶著那漫天的血。


    極淨萬執起了她的柔荑。


    在兩天前,這雙柔荑上確實是染滿了血。


    無窮無盡的血。


    殷獨賢的血。


    這個女人的身上,滿是殷獨賢的血。


    是的,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她是特別的。


    在皇宮的那個角落中,他親眼看見她用自己的手指,戳入了那個內侍的眼珠。


    在殺戮發生的那瞬間,她的臉上,是純淨,是妖魅,是黑暗,是柔情。


    她是一個混合物。


    他沒見過這樣一個女人。


    從來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重逢


    在那一刻,他生出了想要靡音的欲&望。


    那個欲&望,初初萌芽時,隻是稚嫩。


    若隱若現,可有可無。


    但後來,當他提出想要靡音時,殷獨賢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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