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


    “聽宮女說,你在chuang上躺了兩天。”殷獨賢在chuang邊坐下,輕聲問道:“為什麽不讓太醫來看看?”


    靡音沒有回答。


    她一直低垂著頭,像是要低到塵埃當中。


    殷獨賢很想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逼著她,直視著自己。


    但是,他沒有。


    這次,他沒有逼她。


    殷獨賢轉頭,看見了桌上的補湯,便走過去,將碗端起。


    “喝了吧。”他遞給靡音。


    靡音沒有接過,隻是搖搖頭。


    “這湯需要按時服用,喝了吧。”殷獨賢再次說道。


    靡音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接過了。


    靡音的手,如白玉一般。


    滑&膩,柔潤。


    而那盛湯的碗,也是白玉製成的。


    在那一剎那,殷獨賢分不清晰了。


    靡音接過,慢慢地喝著。


    但是才喝下一口,她就像是被電擊一般。


    那手一滑,整碗湯就這麽灑在被褥上。


    而靡音,也捂住xiong口,猛地嘔吐起來。


    殷獨賢拍撫著她的背脊,沉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靡音隻是嘔吐,說不出話來。


    殷獨賢對著內侍道:“快去喚太醫。”


    內侍應聲便要去。


    聞言,靡音的眉梢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一把抓住殷獨賢的手:“別去!我沒事的!”


    內侍,停下了腳步。


    睹此情狀,殷獨賢眼睛一沉:“你,在隱瞞什麽?”


    靡音緊緊咬著下唇。


    她的力度是那樣的大,紅唇上瞬間陷落了深深的印記。


    她不作聲,隻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xiong口。


    臉上,是痛苦。


    那種痛苦,不止是身體上的。


    更多的,是心上的煎熬。


    殷獨賢瞬間,明白了什麽。


    他站起身來,看著靡音。


    靡音沒有抬頭,卻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於平靜中,是波濤暗湧。


    殷獨賢重複道:“馬上,讓太醫,馬上來這裏!”


    內侍連忙轉身,向著太醫院跑去。


    沒多久,幾名太醫便趕來,為靡音把脈。


    靡音緊緊地閉著眼睛,那薄薄的眼瞼,包裹住的,是絕望,是無措,是痛苦。


    作者有話要說:


    ☆、身孕


    屏風上的美人,在陽光的映照下,似乎變得鮮活起來。


    眼波流轉,裙裾翩飛。


    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從上麵走下來。


    走在人的麵前。


    屏風後的人影,在晃動著。


    模糊的昏暗的人影。


    模糊的昏暗的答案。


    是的,一個答案。


    殷獨賢一直站立著,等待著這個答案。


    腳下的地毯,軟到了極致,踩上去,讓人的心,生出一種不忍。


    終於,太醫從屏風後走出來。


    太醫還是容帝時期的太醫。


    殷獨賢需要他們的醫術,所以,他讓他們從容帝的時代存活如今。


    太醫在宮中待了一輩子,深諳宮廷中的一切事情。


    不論是陰暗的,還是血腥的,他都要有所了解。


    但是,都要裝作從不知曉。


    當然,他知道靡音的身份。


    而靡音和楊池舟以及殷獨賢的關係,他也早就有所耳聞。


    這種事情在宮廷中是常見的。


    在這個皇宮中,任何骯髒與罪惡的事情都能滋生,發芽,落根。


    “怎麽樣?“殷獨賢問,


    “皇上,靡音姑娘,似乎是,”太醫在腦海中迅速地翻找著詞語,翻找著那些能夠讓自己置身事外的詞語。


    但最後,他還是如常稟告了:“皇上,靡音姑娘,是有喜了。”


    殷獨賢站在原地,似乎很平靜。


    就像是水一般,一泓平靜的水。


    一泓任何人都看不清的水。


    移動的日光,照在屏風上,那美人的嘴角,用紅絲線繡成的嘴角,似乎綻放了一朵笑。


    看不清晰的笑。


    殷獨賢盯著屏風,良久,終於緩緩問道:“究竟,她有了幾個月的身孕?”


    “回皇上,喜脈雖顯,但尚顯微弱,應該未滿兩月。”


    說完,太醫屏氣斂息,等待著。


    房間中非常安靜。


    甚至,可以稱之為,死寂。


    那些塵埃,撲索索地落下,落在地毯上,落在紅木椅子上,落在每個人心上。


    太醫的額頭,慢慢地滲出了冷汗。


    他一直彎成腰,那年老的腰,開始有著隱隱刺痛。


    但是,他不敢動彈。


    宮中多年的浸染,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無法預料,事情將會怎樣發展。


    是的,無法預料。


    上一刻剛得到殊榮,很可能下一刻便會慘遭殺手。


    他是在刀尖上過活的人。


    太醫已經老了,頭髮開始斑白。


    全身的骨骼,因為這種姿勢,而開始格格作響。


    那聲音,與塵埃,混合在了一起。


    終於,殷獨賢開口了:“你先下去,記住,按時為她熬製安胎的藥物。”


    太醫終於呼出了一口氣,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背脊上竟全是汗珠。


    殷獨賢來到屏風後。


    靡音正躺在chuang上。


    她的眼睛,和他剛才一樣,看著屏風上的那個美人。


    看著她嘴角的那抹笑。


    殷獨賢在靡音身邊坐下了。


    兩個人,就這麽沉默著。


    雕花窗戶外,樹蔭照了進來,滿室,是一種陰涼。


    良久,殷獨賢的手,放在了靡音的腹部。


    他說:“這是我和你的孩子。”


    是的,楊池舟遠赴邊境,已經是兩個半月前的事情。


    那麽,靡音腹中的胎兒,應該是他的骨肉。


    話音剛落,殷獨賢的手掌處,就傳來了靡音的顫抖。


    “把他生下來。”殷獨賢這麽說道。


    靡音咬著下唇。


    唇上陷落的,是無數的情緒。


    越來越深。


    越來越多。


    終於,情緒將她壓垮。


    靡音猛得坐起身子,她的嘴唇,在顫抖著:“我不會生下你的孩子!絕對不會!”


    殷獨賢的臉上,毫無波瀾:“那你想怎麽樣?”


    語氣,居然是一種平和。


    從未有過的平和。


    靡音一直咬著下唇,一直沒有放開,直到,唇上傳來了一陣血腥的味道。


    她所熟悉的,血腥的味道。


    “我不能生下你的孩子,”靡音的聲音,似乎染上了唇上的血:“因為,是你害死了我的姐姐!”


    殷獨賢看著靡音的唇。


    一直看著。


    唇上那濃艷的血珠,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中。


    他忽然伸出手。


    那染著雪意的手,來到了她的唇上。


    指腹,沾染上了她的血,在她的唇瓣上,慢慢移動著。


    忽然,靡音的貝齒,放開了自己的唇瓣,咬住了殷獨賢的手指。


    她咬得很用力。


    仿佛想將所有的恨,都在這樣的一咬中發泄出來。


    在那瞬間,靡音的貝齒,那如珍珠般的貝齒,忽然之間變得異常尖利。


    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他的皮肉。


    接著,就是鮮血,湧出。


    那血,也是冷的。


    像是積聚了一整年的冰。


    那些血,蔓延在靡音的口腔中,在她那潔白的牙齒的fèng隙中,形成一條條線。


    殷紅的絲線。


    那種甜腥的味道,帶著一種陌生的熟悉。


    皮肉,骨骼,血液。


    但是,殷獨賢沒有躲閃。


    一點也沒有。


    他就這麽任由靡音啃咬著,任由她發泄著。


    像是毫無知覺一般。


    靡音的牙齒和他的手指骨骼,發出了咯咯的聲響。


    像是馬上就要將其咬斷似的。


    十指連心,殷獨賢感覺到了痛。


    那種痛,先是尖銳,接著是灼&熱,而現在,卻有種濕&潤與冰涼。


    濕&潤與冰涼。


    是淚水。


    一滴滴的淚水,滾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靡音的淚水。


    而她的牙齒,也漸漸地離開了殷獨賢的手指。


    靡音微微垂下了頭。


    那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墜&落著。


    落在被褥上,發出一種輕微的沉悶的“撲撲”聲響。


    那牡丹的花瓣,漸漸被染濕,那色彩,仿佛要流溢出來一般。


    “為什麽?”靡音的聲音中,是從未有過的迷茫和軟弱:“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殷獨賢的手,撫&mo上了靡音的淚。


    那淚,如水一般清澈,但接觸著,卻是一種飽滿的滑&膩。


    像是蘊藏著許多的情緒。


    那些淚,夾雜在殷獨賢的指腹間,夾雜在那些紋路間。


    “這個孩子,不僅僅是我的,也是你的。”殷獨賢的話音隨著手指的移動而慢慢流出:“他是你的孩子,他將有你的頭髮,他將有你的眉毛,他的身體中也將流淌著你的血液……你不能殺了他。”


    靡音笑了,但她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淌著。


    鹹而苦澀的淚珠,潤濕著嘴角的笑:“為什麽,為什麽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創造這麽多的殺戮,而我,卻什麽也不能做?你告訴,究竟是為什麽?”


    殷獨賢看著她靡音,深深地,看入她的心中:“因為你不是我,你是靡音。”


    “不。”靡音不停地搖著頭,像是要用全部的意誌力來說服著自己:“不可以,我不能這麽做,我不可以忘記……我不可以忘記。”


    但那聲音,卻漸漸地低了下去。


    殷獨賢看著她,語調是永恆的淡靜:“如果你把這孩子給生下……我就告訴你,青兮待著的地方。”


    聞言,靡音全身的骨骼,仿佛都有了一種晃動。


    但漸漸的,那種晃動,成為了漣漪。


    圈圈的漣漪。


    最終,回復了平靜。


    靡音忽然之間,像是將自己埋藏了起來。


    她的情緒,是不穩的。


    她開始封閉著自己,每天都躲在自己的寢室中,連侍女都不讓進&入。


    能看見她的,隻有殷獨賢。


    因為她攔阻不了他的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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