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右手食指中傳遞出的冷,進&入她的四肢百骸。


    漸漸地將她凍僵。


    靡音開始瑟瑟發抖。


    她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陳玉的慘叫聲,一直充塞在她的耳朵裏。


    漸漸變大,脹滿了她的身體。


    像是一隻手,在她的體&內,不停向外捅著。


    馬上,就要破皮而出。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


    是的,恐怖。


    那聲音在不斷地放大,將靡音的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震動得麻木。


    靡音無法忍受,她忽然尖叫了起來。


    她想用這種方式,想用自己的尖叫壓住陳玉的聲音。


    她蓋著被褥,因此那尖叫聲,聽起來,是窒悶的。


    像是一隻被圍困住的獸。


    小獸。


    她不停地叫著,與陳玉那悽厲的慘叫聲對抗著。


    這不是她的錯,這不是她的錯。


    這是她必須做的。


    靡音這麽告訴著自己。


    她要活下去。


    她必須這麽做!


    靡音繼續叫著,一直在尖叫著。


    直到一雙手,拍撫上了她的背脊。


    那手,是冰冷的,像是染上了雪意。


    雖然隔著厚厚的棉被,但靡音還是感覺到了那陣涼意。


    那是,殷獨賢身上特有的涼意。


    然後,她頭上的被褥被掀開。


    殷獨賢,就坐在她的身邊。


    “沒事了,”殷獨賢幫靡音將額頭上那被汗水沾濕的發給撫順,他說:“沒事了。”


    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平靜。


    但,也許是這初春柔&軟空氣的薰染,殷獨賢的平靜,染蒙上了一些別的東西。


    靡音忽然抱住了殷獨賢。


    緊緊地抱住。


    像是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


    像是在驚恐的海水中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沒事了。”殷獨賢道。


    聲音很輕。


    他說:“沒事了。”


    風吹入,將輕紗帷幔吹拂起。


    像一層水,牢牢地包裹著他們。


    靡音的手,緊緊地握&住了被褥。


    那上麵所繡的牡丹,在安靜地綻放著。


    安靜地,綻放。


    第二天,極淨萬正在如常欣賞美人歌舞時,殷獨賢到來了。


    兩人照舊是一陣mo不著邊的寒暄。


    接著,殷獨賢若無其事地說道:“聽說,昨天二皇子出了這所宮殿?”


    極淨萬懶懶地一笑:“怎麽?難道說,皇上不允許?”


    “二皇子是客,自然是可以到處走動的,不過,”殷獨賢輕輕看了極淨萬一眼:“現在耶羅與盛容關係緊張,二皇子還是避嫌為好。”


    “放心,昨天沒熱看見我。”極淨萬不在意地笑笑。


    “即使看見,也沒什麽。”殷獨賢嘴角的笑容,似乎是刻上去的:“因為,他們也沒有命能說出去的。”


    這句話,應該是冷的,但殷獨賢,卻說得那樣淡靜。


    “對了。”極淨萬道:“明天我就要啟程回耶羅,不過臨走前,想要跟皇上要個人,不知皇上可否割愛?”


    “哦?二皇子看上了誰?”殷獨賢問。


    極淨萬慢悠悠地說道:“就是那位前朝的公主,靡音。”


    接著,他抬眼,看向了殷獨賢。


    殷獨賢的眉梢,忽得抬高了一些。


    “靡音?”他這麽問道。


    “是的。”極淨萬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滴清酒順著他的嘴角淌下,越過他的喉結,一直到達那麥色的肌膚上。


    “她很美,我很喜歡。”他這麽說。


    殷獨賢還是保持著那樣的笑容。


    沒有做聲。


    歌舞仍然在繼續著。


    美人的裙裾,飄蕩於空中。


    金步搖,玉耳墜,清脆作響。


    簫聲,鼓樂聲,盈徹宮殿。


    原本是很熱鬧的場景,但因為殷獨賢和極淨萬的寂靜,這種熱鬧頓時顯得不安。


    隔了許久,極淨萬輕聲道:“看來,皇上是捨不得那個女子呢。”


    殷獨賢還是一樣地淡靜。


    嘴角,是一朵淡靜的笑。


    “其餘的人都行,隻有她不行。”他這麽回答。


    “皇上就這麽喜歡那個女子?”極淨萬淡淡地問著,但那眼睛,於慵懶之中帶著一絲探究。


    殷獨賢沒有回答,他隻道:“盛容的美人可不止她一個。”


    接著,他拍了拍手。


    立即,從宮外進來了一群盛妝麗人。


    空氣中,頓時盈滿了香氣。


    所有的光華,都凝聚在她們身上。


    那每一張麵孔,都足以奪去男人的全部神智。


    “二皇子,這些,還滿意嗎?”殷獨賢問。


    “果然是份厚禮。”極淨萬的眼睛,滿足地半闔上了。


    靡音一直看著庭院中的花木。


    初春,是最有生命力的季節。


    什麽,都有可能成長起來。


    昨晚,是殷獨賢一直陪伴著她。


    他一遍遍地安慰著她,一遍遍地拍撫著她,直到她睡去。


    靡音一直在想著這些舉動的含義。


    她努力地回憶著殷獨賢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表情。


    她想從中,找到一些什麽。


    正在這時,她看見了一個香囊。


    繡著福字的香囊。


    那些裂痕,被細心而巧妙地fèng合了起來。


    針法,是靡音再熟悉不過的。


    而此刻,這香囊就掛在殷獨賢的身上。


    他來了。


    靡音抬頭,看著他。


    風,挾帶著淡淡的清香襲來,將兩人之間的空氣也薰染得頗為柔&軟。


    這是第一次,他們各自的眼中,沒有怨恨,沒有嘲諷。


    他們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彼此。


    許久之後,殷獨賢開口了:“好點了嗎?”


    靡音微微垂下眼。


    她的右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是的,那種感覺,又到來了。


    手指,刺&入了眼球中。


    那些血,那些混沌的液體,似乎一輩子,也洗不幹淨了。


    而此刻,在這空寂的庭院中,似乎又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慘叫聲。


    鮮明如昨。


    一切,都歷歷在目。


    一切,都聲聲在耳。


    她無法不去看,不去想。


    那顫抖,沿著右手食指來到她全身各處。


    靡音忽然捂住自己的耳朵,再次尖叫起來。


    但是,一雙手臂將她緊緊地環住了。


    殷獨賢將她摟入了自己懷中。


    庭院寂寂,花&徑幽幽。


    暖黃的日光,被樹枝遮擋,碎成瀲灩的一片片。


    靡音慢慢地,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我在這裏,沒人能夠殺你。”殷獨賢這麽說道。


    靡音的臉頰,枕在他的衣襟上。


    滑&膩,有著絲線所造就的凹凸。


    靡音抬頭,看見了他xiong前的那條龍。


    明黃的龍。


    栩栩如生。


    靡音像是忽然記起了什麽,全身如被電擊一般。


    她猛地推開了他。


    似乎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


    然後,她驚惶地向著自己的寢室跑去。


    但是她沒有能夠成功。


    因為,殷獨賢拉住了她。


    他不讓她逃脫。


    靡音被拖回了他的懷中。


    他直視著她,目光炯如寒冰;“為什麽你要躲開我?你在害怕什麽?”


    靡音的貝齒,咬住了自己的唇。


    緊緊地咬住了。


    她不回答。


    她不能回答。


    可是殷獨賢逼迫著她回答。


    是的,他要她的回答。


    他的眸子裏,是噬人的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深深地看入靡音的內心,狂肆地想要尋找一些什麽。


    是的,他在尋找。


    尋找自己所需要的那種東西·。


    靡音忍受不了那種目光,她在躲閃著。


    拚命躲閃著。


    她的頭,不斷地晃動著。


    耳墜,叮叮作響。


    糾纏住了她腮邊的發。


    “你究竟,在害怕什麽?”殷獨賢捧住了靡音的臉。


    他不允許她的躲避。


    不再允許。


    靡音看著他的眸子,忽然之間,像是被無窮的黑暗吞噬似的,全身一震,猛地將他推開。


    蜜意的身子在顫抖著。


    “不行,”她喃喃道:“不可以,你害死了姐姐,我不可以,我不可以!”


    說完,她轉身,快速向著寢宮跑去。


    腳步,滿是驚惶與不安。


    殷獨賢的手上,還保留著靡音臉頰的滑&膩,還有溫度。


    從他掌心那些神秘的紋路,一直傳到他的全身。


    他看著靡音遠去的倉皇的背影,臉上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混沌。


    那是他自己,也無法看清的混沌。


    靡音沒有起chuang,她一直蜷縮在被褥中。


    仿佛那是世間最安全的地方。


    水色的被褥,上麵繡著牡丹,精緻,栩栩如生,那艷麗的顏色,似乎要流下來似的。


    靡音的手,就這麽撫&mo著那牡丹。


    手掌心中,似乎,也是濕&潤的。


    紅木桌的漆盤上,放著那碗補湯。


    還在冒著白色的熱氣。


    靡音沒有喝。


    她不能再喝。


    她將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眼前,細細地看著。


    是的,看著掌心中的紋路。


    那些紋路,複雜,代表著命運的軌道。


    可是凡人,卻是看不清的。


    無論怎麽努力,也看不清。


    靡音將手,慢慢抬起,對準了陽光。


    初春的陽光,有著恰到好處的光亮,還有恰到好處的溫度。


    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那陽光,輕易地穿過了指尖。


    靡音的十指,像是燃起了橘紅色的火。


    燃火的手指。


    燃燒的自己。


    忽然,門被推開。


    “吱呀”一聲。


    這聲音,與往常不同


    或者說,今天,都與往常不同。


    明黃綴金靴子,踏在厚重的,花紋繁複的地毯上,沒有任何聲音。


    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靡音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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