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你笑一笑,別板著張臉了,還得找人家討要碧海水紋錦呢,你這麽冷冰冰的,活像楓舟公主欠你錢似的……”


    一行人登上了楓舟公主的船後,施宣鈴趕緊扯了扯越無咎的衣袖,細微的聲音從齒縫裏擠了出來,隻有越無咎能聽見。


    少年深吸了口氣,幾番心緒起伏後,終是抱著劍,生硬地勾起了一邊的嘴角。


    得了,笑得這般怪異,更像人家欠他錢了。


    還好楓舟公主毫不在意,一見到越無咎便雙眸發亮,奔上前來,俏生生地在海風中嫣然一笑:“小舅舅,我可算等到你了,慕華節一別,你可有想我嗎?”


    越無咎喉頭動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旁邊的施宣鈴連忙又將他衣袖一扯,他這才抿了抿唇,含糊道:“還好,有想過。”


    “真的嗎?”


    楓舟公主又驚又喜,不敢置信,越無咎遲疑了下,終是點了點頭。


    也不算說假話吧,畢竟,他跟宣鈴一起去鳳樓時,聽那全叔提到碧海水紋錦的時候,的確是想到過楓舟公主的,不是嗎?


    飛鳥長鳴,浪花翻湧不息,無邊無際的海水一片湛藍,泛著柔和的光芒。


    “所以說,你們是要同姑墨國談一筆生意?”


    船艙內,幾人紛紛落座,楓舟公主耐著性子,聽聞晏如與季織月說明了來意後,一挑長眉,看向旁邊的鍾離笙,幹脆利落地開口道:


    “隻是購置一批配件的話,我能做這個主,但若直接向姑墨國買一批武器,我便愛莫能助了。”


    姑墨國雖然與東穆交好,但並不幹涉東穆與別國的戰爭,一直隻同東穆做些海上的生意,其餘紛爭從不沾染,明麵上算是保持著中立之國的態度。


    若是姑墨國直接輸送武器給東穆了,這立場便有了本質的變化,姑墨國也算是公然與赤奴為敵了,恐怕前腳剛賣了武器給東穆,後腳便會遭到赤奴部落的猛烈報複。


    所以說這個主,楓舟公主做不了,而這個險,姑墨王也是絕不會去冒的,哪怕他與鍾離一族私情甚好,也絕不會拿自己的國家開玩笑。


    所以此番聞晏如跟季織月前來,隻能向楓舟公主開口,同姑墨買一批小配件,談些無關緊要的“小買賣”。


    如今得了楓舟公主的應許,聞晏如也算是鬆了口氣,隻是他又想到了什麽般,看了眼鍾離笙,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其實,阿笙,若你真娶了公主,東穆與姑墨結了親,那局勢又完全不一樣了……”


    兩國聯姻,姑墨國將正式成為東穆的盟友。


    其實姑墨王也早有此意,他為女兒定下婚約,不僅是因為與鍾離家的私情,也帶著一份向東穆示好結盟的意圖。


    赤奴人的野心太大了,多年來不斷擴張勢力範圍,姑墨王也有些坐不住了,雖然姑墨現在明麵上還跟赤奴部落相安無事,無甚衝突,可難保有朝一日呢?


    姑墨王必須想得更長遠,這個中立之國的位置,姑墨怕是坐不了多久,赤奴部落與東穆的戰火遲早也會蔓延到他們,他們屆時必須有個明確的立場傾向了。


    不是站東穆,便是選擇赤奴部落,總之不可能再獨善其身了,而很顯然,姑墨王心中如今的那杆秤,還是倒向東穆這一邊的。


    若是鍾離笙當真願意代表東穆,迎娶楓舟公主,那麽姑墨也將與東穆正式結盟了。


    別的不說,這楓舟公主的“嫁妝”,可就非同一般了。


    到那時,東穆別說是向姑墨國買些武器了,就算是定下盟約,借兵一起攻打赤奴,姑墨王也會毫不猶豫地應下。


    這是一場多國之間的博弈,姑墨王想得長遠,又怎會因為自家女兒與鍾離笙鬧一鬧,說幾句不嫁不娶,就輕易改變主意,放棄這至關重要的一步棋呢?


    鍾離笙內心自然也看得萬般透徹,可聞晏如這話一出,他還是折扇一打,冷哼著駁了回去:“怎麽,讓小爺去姑墨國當和親相公啊?給東穆換兵器,拉盟友,一起去跟赤奴人打架?”


    他掀起眼皮,瞥向聞晏如,“死蚊子,你怎麽不為國捐軀,去做這和親相公呢?”


    “阿笙,休得胡說。”


    聞晏如眉心微皺,不知怎麽,竟鬼使神差地扭過頭,望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季織月。


    而那楓舟公主,一對眼珠子卻是轉到了越無咎身上,挪也挪不開。


    “既是兩國聯姻,為何不能找世子呢?他還是東穆皇帝的親外甥呢,不是嗎?”


    “妙妙妙!”鍾離笙還不等越無咎回應,已經接過了話頭,撫掌笑道:“這敢情好,看來這和親相公不用小爺去當了,這不是有更適合的人選就坐在這嗎?”


    玄鐵折扇一打,小鯊魚對著越無咎促狹挑眉,“我說越世子,你幹脆戴罪立功吧,怎麽樣?”


    “為了東穆江山,為了抵禦外敵,為了百姓安居樂業,我看你就乖乖去姑墨國做和親相公吧,你那皇帝舅舅保準感激涕零,過往罪過一筆勾銷,越家這不就能夠重新站起來了嗎?你不就得償所願了嗎?”


    簡直越說越離譜了,越無咎皺起眉來,薄唇輕啟,想也未想道:“鍾離笙,你有什麽大病嗎?”


    “小爺給你指條明路,你怎麽還生氣了呢?”


    事實上,調侃歸調侃,鍾離笙還真沒說錯,隻是這條“明路”越無咎不願走。


    他此生認定的妻子隻有一人,他惟願與她同行,踏遍荊棘,哪怕執她之手,走上一條更艱難,也更凶險的路,他也絕不會鬆開她。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黃昏將至,我們快出去看天霞之境吧!”


    楓舟公主站起身來,還沒忘記自己今日的“正事”,越無咎與施宣鈴聞言也對視了一眼,彼此默契地點點頭。


    看天霞之境時,趁楓舟公主高興,正好能提出那“碧海水紋錦”的事情。


    想到這,越無咎與施宣鈴也同時站起了身,而聞晏如卻是看向旁邊的季織月,抿了抿唇,到底輕聲道:“季姑娘,難得來這峽穀一趟,不若也去見識一下這天霞之境吧?”


    眼看季織月點頭應下,聞晏如那張清冷若雪的麵孔,總算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幾人這便起身向外走去,卻就在這時,楓舟公主似乎被茶幾絆了一下,身子後仰間,直接往越無咎懷裏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越無咎直接拉過身旁的鍾離笙,將他往前一推,叫他迎麵接住了楓舟公主。


    “凶婆娘你搞什麽鬼?”


    鍾離笙眉頭一皺,還想再說些什麽時,耳邊已傳來一記細微的“哢嚓”之聲,仿佛暗處有什麽機關啟動了一般。


    地板明顯晃動起來,幾人神色一驚,還不及作出反應時,那地板已經霍然裂開,他們猝不及防,腳下齊齊踩了個空,驚呼之間竟同時往下墜去!


    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這海船之內竟還設有夾層,夾層中還暗藏著一個密室!


    “這,這是怎麽回事?”


    鍾離笙與楓舟公主摔在了一塊,驚魂未定間,他起身向四周掃去,滿臉不可思議,楓舟公主卻是一跺腳,急聲道:


    “糟了糟了,我怎麽就跟你關在了一處,我明明是想跟小舅舅……”


    她一時說漏了嘴,鍾離笙卻敏銳捕捉到了,回頭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凶婆娘,這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楓舟公主咬了咬唇,坦白道:“我,我沒想到會誤觸機關,讓船板全裂開了,大家都掉了下來,我原本隻想跟世子兩人關在一起的……”


    一切當真好巧不巧,今日這局的確乃楓舟公主所設,她這艘船從前是姑墨的一艘戰船,裏麵遍布機關密室,如今他們這幾人身處的,便是在夾層的一個圓形密室中——


    這密室由三道暗門分割開來,自中間將一個圓形密室均勻地隔開,切成了三間單獨的扇形密室。


    原本楓舟公主假裝摔倒,借機扭動了暗處的機關,是想跟越無咎一同掉入其中一間扇形密室中,卻沒想到她亂中出錯,竟將整間圓形密室都扭開了!


    如今她跟鍾離笙占了其中一間扇形密室,那另外兩間,不知分別關了誰?


    果然,鍾離笙立馬聽到了左邊暗門傳來了長槍劃過的聲響,又聽到了右邊暗門傳來了少女的咳嗽聲。


    他剛想開口時,鼻尖卻忽然聞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找了一圈,他仰頭一看,好家夥,那香氣竟然是從頭頂飄來的!


    “這什麽玩意兒?這密室頂部的氣孔裏怎麽還冒煙呢?”


    楓舟公主也抬頭望去,她當然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此刻真是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可麵對鍾離笙的質問,她也隻能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這是……晚媚香。”


    “什麽香?”


    “就是,就是那種……”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也沒什麽好難為情的了,楓舟公主索性全招了:“我實話說了吧,這香是用來催情的,我原本是給自己和小舅舅備下的,哪知你還帶了這麽多人來,我又誤觸了機關……”


    “你這凶婆娘瘋了麽?”


    鍾離笙瞬間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竟用這般下作的手段,我是幫你製造相處機會,不是讓你下藥惑人心智,搞生米煮成熟飯這一套的!”


    他話音才落,兩邊的密室裏也同時傳來了慌亂的聲音——


    “這是催情的香料?快開門,我跟施三小姐關在一起了!”


    “我也跟世子關在了一處!”


    左邊開口的正是聞晏如,而右邊開口的卻是季織月。


    少女顯然驚慌無比:“這晚媚香我知道的,產自姑墨國,十分烈性,快些開門,否則真會出事的……”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鍾離笙腦袋嗡嗡作響,差點都站不穩了!


    這叫個什麽事兒啊,自己跟瘋婆娘關一塊了,越無咎卻跟季織月關在了一起,而那隻死蚊子,竟然跟施宣鈴那丫頭困在了一間密室裏,這下可全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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