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你!”商東儒怒吼一聲,卻始終下不了手。這個女人,是跟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是她一直陪著她。那些溫柔都是假的麽?那些深情都是假的麽?


    “沒有我……你以為你能娶到許若梅?”齊湘娘已是萬念俱灰,她淚眼看著蘭先生,語聲之中滿是嘲諷,“蘭師姐……咳咳……當年是我故意誘使商東儒給許若梅下了蠱毒,讓許若梅把商東儒當做是你,才讓她懷上商青黛的……你說……是不是更想讓我死了?”


    “原來是你!”


    蘭先生與商東儒異口同聲地厲喝了一聲,卻心境不同。


    原來,當年的若梅是這樣悽慘。


    原來,當年的許若梅心裏從未有過他。


    商東儒恨了蘭先生一輩子,卻不想到頭來原來自己才是介入她們兩人之間的第三人。商東儒愛了齊湘娘半輩子,卻不想到頭來這個女人的心從來都沒有他。


    如今兒子慘死,女兒又陷身宮中,他身邊竟再無一個可說話的親人。


    “哈哈哈……哈哈哈……”商東儒忽地猛烈地大笑了起來,笑聲淒涼,卻也癲狂,“我堂堂……靈樞院院主……竟被你這個女人耍弄於股掌之間……可笑……真是可笑……”他倏地用力收緊了手指。


    齊湘娘還是那樣呆呆地看著蘭先生,她的眸光卻漸漸地黯淡了下去――看著她身處險境,命懸一線,她深愛的蘭師姐竟還是那樣無動於衷。


    她錯了……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咳咳……黃泉……路上……咳咳……我也……我也不會讓你……看見她的……”齊湘娘艱難地從唇間迸出這些狠話,“我詛咒你……永遠……永遠都……見不到許若梅……永遠……”


    商東儒的手指突然鬆開了力道,齊湘娘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從今日開始,你不再是我商東儒的妻子!”商東儒厲聲說罷,恨然瞪向蘭先生,“你毀我兩段姻緣,今日這筆帳我要跟你算清楚!”


    “算帳?”蘭先生往商東儒身前走近了一步,她逼視著他,“你竟還敢厚顏無恥地跟我算帳?你能把若梅還我麽?!”說到激動處,蘭先生猝然出手,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襟,“在我眼裏,你就不是個東西!為人夫無情,為人父無義,你跟齊湘娘一樣,心裏永遠隻有自己!”說完,她厭惡地一推商東儒,鄙夷地看著齊湘娘,“你們兩個才是真正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若死了,可會在你心裏留下那麽一點痕跡?”齊湘娘淒涼的聲音突然響起,她那樣楚楚地看著蘭先生,期待看見那麽一點溫暖。


    蘭先生別過頭去,根本不願多看她一眼,“你早就該死,隻是,請不要死在我麵前,因為你根本不配!”


    “嗬……不配……不……”齊湘娘幾近癲狂地發出一串可怕的笑聲來,她似是瘋了一樣反覆念著“不配”兩個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錯了……”


    齊湘娘最後喃喃說完了這句話,她空洞的目光一一掃過石屋中的一切,最後落在了茶壺上。她走了過去,提起了茶壺,狠狠地砸碎在了地上。


    “你要做什麽?”商東儒駭聲一問,他不得不承認,齊湘娘已經在他心裏最軟的地方留下了烙印。


    他在恨她的同時,卻根本下不了狠心對她不管不顧。


    齊湘娘撿起一片碎瓷,顫然繞到了蘭先生麵前,她仿佛忘記了周圍還有商東儒,她此時眼裏隻剩下了蘭先生一個人。


    這是她最初,也是最後的執念。


    “我……還不了你許若梅……我能還你的……隻有我這條命……”


    “不要!”


    商東儒驚呼了一聲,卻來不及阻擋齊湘娘將瓷片狠狠紮入了自己的喉嚨。


    蘭先生的眉角微微一跳,縱使再恨她,她還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抱住了倒下的她。


    她想過千次齊湘娘死亡的樣子,不想真看到了這一幕,卻根本做不到鐵石心腸。


    齊湘娘終是笑了,她眸底的死寂漸漸被溫柔的眷戀一一替代,她掙紮著開口說話,每一個字都在顫抖。


    “我……我其實……隻想……簡簡單單的……陪著你……”


    蘭先生搖了搖頭,有些話哽在喉間,卻不知道如何說出來。


    “我……是……真的……真的想……跟你相守……一輩子……”


    蘭先生握緊了拳頭,緊緊勾住了她的肩頭,“我……”


    “被你……恨著……真的……好痛苦……”齊湘娘含淚一笑,眼淚從眼角滑落,“若是可以……可以回到當初……我……我……我……不會……不會……再……再……”


    她終是無力地垂下了腦袋,空留下一地猩紅。


    “阿竹……”蘭先生哽咽地喚了一聲,她合攏了雙臂,隻覺得心頭百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悲?


    “放開她!”商東儒突然沙啞地吼了一聲,劈手從蘭先生懷中奪回了齊湘娘,“她是我商家的人,你離她遠點!”


    “商院主是不是太過健忘了?方才你不是逐她出戶了麽?”蘭先生怒目相對,看著這個男人,她隻覺得最該死的應該是他。


    商東儒忍住了眼底的淚意,他恨然看著她,“奪妻之恨,我遲早要你償我!”說完,他抱起了齊湘娘,快步走出了石屋。


    蘭先生也不客氣地遠遠應了一句,“若梅的命,是你欠我的,我遲早要你還我!”


    當商東儒帶著石屋外的小廝們終是走遠,黑衣男子走了進來,對著蘭先生一拜,“這三年,委屈先生了。”


    蘭先生淡淡道:“原來我對丞相大人還有用啊,我還以為丞相大人已不願管我這枚棋子的死活了。”


    黑衣男子拱手恭敬地對著蘭先生一拜,“蘭先生這話就言重了,請,大人還在府中等著先生呢。”


    蘭先生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攤溫熱的血漬,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容我半日,我還有些事沒有了結。”


    “這……”


    “我知道丞相大人想要什麽,半日後,我定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好。”


    “這山穀是住不得了,外間那些齊家的小廝屍首,你們好生掩埋了吧。”


    蘭先生走出石屋後,不忘回頭對著黑衣男子囑咐了一句。


    黑衣男子點點頭。


    “六個時辰後,在穀口等我,我自會出現。”


    “是,先生。”


    黑衣男子靜靜看著蘭先生漸漸走遠,有些鄙夷地掃了一眼這屋中的狼藉,忍不住冷嘲熱諷地道了一句,“罔顧人倫,女子與女子相悅,果然沒有什麽好下場!啐!”說完,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甫才離開了這裏。


    三月的春糙,淺淺的,翠翠的,遠遠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碧色。


    自從商青黛入宮做了黛妃娘娘,靈樞院也不敢再疏於打理許若梅的墳塚,這裏不再是雜糙叢生的模樣。


    蘭先生遠遠注視著許若梅的墳塚,這一次竟不知心裏是喜多於悲,還是憂多於悲?


    “若梅,害你的人死了,可是我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蘭先生喃喃自語,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忍住了眼中的淚水,微微閉眼,腦海中浮現的還是今日齊湘娘那淒楚的目光。


    她慌然睜眼,朝著許若梅墳塚的方向跪了下去,“若梅,再給我點時間,我很快就會下來陪你,很快。”略微一頓,她後麵的話說得堅定,“這一次,誰也沒有辦法再分開你我了!你等等我,等我把青黛救出來,好不好?”


    冷風徐徐,今年的春,似是格外的冷。


    蘭先生終是離開了那兒,消失在了後山的樹叢之中。


    靈樞院幾乎是一日之內連出兩條人命,小公子死了,二夫人也死了,獨獨留下一個半日就蒼白了髮絲的院主商東儒,那樣癡癡呆呆地對著靈堂中的兩具棺材,不發一言。


    “院主,還是吃點東西吧。”丫鬟送來飯菜,卻得不到任何商東儒的回應,隻能搖搖頭,端著原樣的飯菜退了下去。


    “院主,您這樣身子會熬不住的……”小廝們不時勸上兩句,得到的還是商東儒的沉默不語。


    “咳咳……”


    第二日清晨,靈堂中終於響起了商東儒的一聲咳嗽聲。


    候在門口的丫鬟小廝們往裏麵瞄了一眼,隻看見商東儒顫然扶在棺材邊上,張口就吐出一口血水,當即昏倒在了地上。


    “不好了!院主也出事了!”


    “快快通知娘娘,說靈樞院出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齊湘娘也算是個悲劇人物了。


    ☆、第121章


    太醫院,平靜如昔,卻各有思量。


    憋了一晚上的陳水蘇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小若,你跟黛妃娘娘是什麽時候又這樣好的?”


    杜若知道這件事是逃不過去了,她左右看了看,拉著陳水蘇退到了角落中,低聲道:“水蘇,這事等我們休日出宮後,我再細細跟你說,好不好?”


    陳水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反正就是後日的事,你可要跟我說個清楚!”


    杜若微微一笑,“是,是,是。”


    陳水蘇皺眉道:“小若,我隻是擔心你,害怕你會出事。”


    “我也擔心你。”杜若的話隻敢說一半,宋王所做之事現在還不是說給水蘇聽的時候,即便是說了,水蘇也不見得會相信,“總之,水蘇,昨日的事還是要謝謝你。”


    “我隻是不想看見你出事,可沒代表我贊同你。”陳水蘇昂起了腦袋,嘟著嘴說了一句。


    杜若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好水蘇,別惱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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