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管事非常驚訝,他是見過唐寅的,這兩兄弟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不過仔細看,容貌上倒確實有幾分相似。隻不過唐寅要俊美些,而這弟弟則是秀雅一些。


    據說這位唐二公子十三歲就中了舉,今年也不過才十七歲,因為身體不好沒有來參加會試。武管事當時還有些不信的,畢竟哪個讀書人不想搏個金榜題名科舉入仕?七老八十還不斷參加科舉的人都有,一些小病小痛的怎麽可能就輕易放棄?現在看到真人倒是一點也不懷疑了,這樣蒼白瘦弱的孩子,風一吹就要散了一般,身子骨絕對是不夠好的。


    武管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聲音不知不覺地放低了許多,隱約地有著些親切:“原來是唐二公子,給二公子請安!二公子來得巧了,今天老爺正好在府裏,還請容我去通稟一聲,二公子請進來稍坐片刻。”


    “有勞武管事了。這些日子大哥的事多虧武管事幫忙,武管事的恩情唐申銘記在心。”說著又是一禮。


    武管事隻覺得臉皮都有些發紅,他哪裏真的幫到什麽忙了。連稱不敢請他起來,語氣倒是越發的友好親切了。“不過點滴消息哪裏稱得上什麽恩情,二公子快別放在心上。外頭風大,二公子裏邊請。”


    將唐申請到了花廳,武管事又殷勤地讓人上了茶水點心,還特意端了個火盆來,把唐申照顧得周道了,這才告辭出去拔腳往華太師的書房跑。


    華太師正在臨字,正聚精會神的時候聽到急步聲,心神一亂筆下的最後一捺就寫差了。很不高興地抬起頭看著跑進來的武管事:“老爺我的書房也是可以亂跑亂跳的?”


    武管事剛剛要說話,被訓了一聲嚇得差點咬到舌頭,連忙請罪。華太師也不是那麽愛計較的人,擺擺手就抽了另一張紙準備重新寫。武管事連忙說:“老爺!唐寅的弟弟唐申來了!”


    華太師嗯了一聲,提筆蘸墨。武管事繼續說:“這位小公子備了厚禮,您去見見?”


    華太師皺了下眉又把筆入下,雙手攏到袖子裏去沉思。武管事是他的大管事,世麵見過不少,能讓他開口找自己過去接待,老實說次數不多。將唐寅的事頭從到尾回憶了一遍問:“不是說唐寅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嗎?”


    “是,不過唐公子似乎被抓前就因為受了驚嚇病重得不能起床了。這又關進了牢裏,沒醫沒藥的,三天過去還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唐家人擔心也是應當的。”武管事對唐寅的事知道的還算是清楚,畢竟方行舟多次來找過他。以前想著一個健康的大男人,再受驚又能病成什麽樣?可今天看著唐申,覺得唐寅若是和他弟弟一樣弱不禁風的,估計三天時間,小命就要沒了。所以就為唐家說了幾句好話,好讓華太師動些惻隱之心。


    華太師一聽唐寅病重時被抓進去,確實是有些同情。歎息一聲轉身往外走,準備去見見唐申。


    唐申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雖然會騎馬卻從來沒有長時間的拚命趕路過,這些天的行程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可他現在不能休息,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一旦放鬆下來,就肯定要大病一場。他現在不能病,隻能憑著意誌先堅持下來。


    腦中將過會想和華太師說的話全部過了一遍,感覺頭有些重,唐申掐了下自己的手指讓自己清醒一點,正好就聽到了沉穩的腳步聲過來。


    華太師看到唐申也是一頓,這個琉璃娃娃一般精致脆弱的孩子竟然出生普通人家,別是投錯胎了吧?這般的模樣氣度舉止,說是京城世家的少爺也有人信呀。當下也沒有輕視,很是和藹可親地客套了一番。


    唐申並不急著和華太師說唐寅被抓的事,隻是謝謝他一直以來對唐寅的照顧和賞識,唐寅一介輕狂書生,能得到華太師的關照實在是天大的福份。華太師自然也對唐寅讚賞有加,說他聰明有天分,以後定將大有可為。唐申笑笑說自家大哥還差得遠,不過有了華太師這句話,以後定要他更加努力,不負華太師這番誇讚。


    有說有笑了一陣後,華太師對唐申的好感蹭蹭上漲。這孩子雖然年紀小,卻聰明穩重見識非凡。雖然在學術上的見解不如唐寅,書畫天分也一般,但學識廣闊,不管什麽話題都可以從容對答。不傲氣,不窘迫,自然大方侃侃而談,溫和而恭敬,讓人忍不住讚賞。真不知道唐家是怎麽養出這麽兩個出眾的孩子的,真是讓人羨慕。


    兩人就這麽說了一個時辰,華太師已經開始稱唐申為賢侄了,還熱情地留他用飯!準備好好地和唐申喝幾杯聊聊天!


    唐申起身謝過,結果剛剛站起來,眼前一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就往前倒。


    華太師嚇得連忙跳起來去扶他,唐申身後的方行舟永祿幾人也是衝上來將他扶回去坐好,灌了一杯熱茶下去,唐申才顫顫地睜開了眼睛。


    華太師心疼地自責道:“哎呀,都怪我,賢侄臉色這麽難看我竟然沒有注意到,竟然還拉著你說了這麽久的話。快坐好,來人,快去請大夫!”


    唐申連忙笑著阻止:“大人不用緊張,小生隻不過是有些累罷了。”


    “胡說,累了哪裏是你這個樣子!”


    “小生不敢,真的是累到了而已。”唐申搖頭擺手,急忙否認。見他仍然瞪著自己,這才苦笑著說:“在家聽聞大哥出事,我便一刻也坐不住,騎馬從家趕了過來。這麽長的路程總共也不過花了十多天,換成誰都要累的。所以真的不是病了,大人不用擔心。”


    華太師這才鬆了口氣皺著眉說:“原來如此。你大哥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聽說他被帶走的時候已經病重?唉,真是讓人擔心。”


    “是啊。”唐申一臉的失落擔憂,“大哥身子骨一直還好,聽下人們說他病重我一開始還是不信的,可仔細一問才知道真的病得不輕。我大哥品行端正,就算被帶去審問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的事,相信衙門定能查出他是清白無辜的。可這時間若是久了,耽誤了病情……要我們這些家人可怎麽辦呢。”


    華太師拍拍他的手:“真是難為你了,誰又能想到這事無辜落到你們頭上呢。你不用擔心,今晚鼎武回來,我定和他好好說說,你放心等著,不出兩天就能讓他回去的。”


    唐申大喜,連忙行禮謝恩。華太師立刻扶住他:“好了好了,你自己還沒有好全乎呢,就不要這麽高來低去的了。”


    唐申笑著應了,讓人將禮送了上來。華太師一看竟然有唐寅的梅下美人圖眼睛一亮,又有些猶豫地說:“這,可是你大哥珍愛的畫,你拿來送我,萬一他不舍得……”


    唐申搖頭:“華太師能幫我大哥,就是救了他性命,我們感激得已經不知要如何報答您才好了。這幅畫確實是大哥珍愛,但又怎麽能和您的救命之恩相比。您能喜歡我們隻有高興的份,哪裏會有什麽不舍得的。”


    華太師高興極了,唐申又送上文征明那份,華太師自然也是喜歡得不得了,也明白唐申的意思,讓他回去安心等著消息,不出兩天定會送唐寅和文征明出來。


    唐申千恩萬謝地告辭回去了,華太師也不再留他,隻讓他回去好好休息,等唐寅出來了養好病再一起來做客。唐申自然是願意的,謝過後帶著人離開了。


    華太師將唐申的禮物帶去了書房,準備好好地賞玩一番。這孩子真是個妙人,送的東西全部都不是俗物。唐寅和文壁的字畫不說,一套極難得的前朝孤本也非常貴重,加上一套極上品的文房四寶,還有一卷吳縣淨塵寺了然方丈親筆抄的佛法,都是值得珍藏的好寶貝!一一擺好後,又發現一個扁匣子裏放了一疊一百兩的銀票,看數量足足有上千兩。


    華太師捋著胡子笑了。有的時候,送的東西再好,也不如送銀子合心意的,不過他是不會承認的。心情很好地對武管事說:“鼎武回來了讓他過來一趟。”這孩子這般的用心,他怎麽能不給個麵子呢。


    正準備收了銀票去藏起來當私房,卻發現這銀票下竟然還壓有一封信,被塞得鼓鼓的信封上寫著“唐申親啟”四個字。翻過來一看,封口是已經打開了的。華太師皺了下眉,把信抽了出來,隻看了一半就知道那孩子的用意了,忍不住越發的讚賞了。


    華鼎武是到晚上才回到家的,忙了一天已經很累,聽到父親傳喚,隻皺了下眉仍過去了。一進門就看到父親正站在一幅畫前細細觀賞,不由得看了兩眼,一挑眉:“唐寅的梅下美人圖?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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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真品,他弟弟送來的。”華太師指著另一麵牆上的畫:“那是文壁的字畫,怎麽樣,也非常不錯吧?”


    華鼎武看了兩眼,點頭。華太師得意地開始評點著新得的這兩張畫,嘴裏說著有這裏那裏不足,臉上卻是滿滿的喜歡。


    華鼎武由著他說,等到差不多了問了一句:“所以呢,他弟弟所求為何?”


    知道兒子性格,華太師也不攏濾擔骸疤埔≈兀p乃誒衛鋶挪幌氯ィ刖】旆帕慫隼礎n銥墒譴鷯a耍教烊盟淺隼吹摹!


    “那就再過兩天吧。”華鼎武倒也沒有拒絕,唐寅和文征明和此事沒有什麽幹係,他早就知道了。隻不過哪怕做做樣子也得讓他們在裏麵多呆幾天,錦衣衛大牢哪裏是那麽好進好出的?又不是菜市場。


    華太師看了他一眼,把信拿出來放在他麵前:“這是唐寅和文壁在會試結束後給唐申寫的信,你看看。”


    華鼎武接過來直接打開來看了。看完後嘴角倒是翹了起來:“他為了讓他大哥少受點皮肉苦,倒是費了不少心思。”說得輕巧,信卻是仔細地疊好放回信封,並收了起來。


    華太師倒是喜歡的,點頭說:“這孩子難得的聰慧靈秀,討人喜歡。他把這信給了你,就等於給了你唐寅和文壁的供詞,以此求你不要再折騰他病重的大哥。嗬嗬,真是個好孩子。”


    華鼎武倒不在乎:“幾板子而已,又死不掉。”


    華太師瞪了他一眼,再三叮囑兒子記得在兩天內定要把人放了,華鼎武很不耐煩地應了後轉身就走。華太師四個兒子,唯獨拿這個小子最沒轍,不敢再多說什麽,隻能暗暗提醒自己多留意著這件事,兩天內若沒有消息,定要再和兒子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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