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克在車上睡了一晚,包在淺藍色有草香的毯子裏睡地板,隔天蜥蜴車在某座城市停了下來,說是有孩子要下車,也有孩子要上車。璽克感覺到車上的人少了一個,又多了兩個,但他完全沒有印象。當蜥蜴車在地上停下時,他望向窗外,感覺就像眼睛瞎了一樣,什麽都看不到。


    他開始回想他所知的魔法理論哪些可以造成這種效果,又該怎麽回避。他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白金色頭發小男孩的名字。名字隻是某物的附加物,本身並不代表什麽,也無法表達本質,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和認識一個人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人類需要名字來聯係,他想和那個小男孩聯係上,所以他想知道他的名字。


    阿咪在外麵送行,阿灑看璽克拿一堆紙趴在桌上畫法陣,就走過來對他說:就算你解開了秘密,你也不會使用它的。


    呃,我還是想試試——


    阿灑看了一眼璽克的法陣:不是環境對你屏蔽了那些訊息,拒絕那些訊息的就是你自身。是你為了保護自己才故意遺漏的。等你找到記住的方法時,你也會一並知道為什麽你必須那樣保護自己。所以就算你知道方法,你也不會用的。


    那就等知道了再說吧。璽克認真的說。聽起來他在知道方法以後還有個選擇要不要冒險的機會,那當然是等那時候再來決定。他把畫過的紙放到旁邊,拉另一張白紙過來,照阿灑剛剛提示的方向重新畫法陣。


    阿灑挑起一邊眉毛:你哪天會不會掉到夾縫世界裏去?


    放心,我叫法師,掉到哪裏都回得來——通常啦。


    我會請埃基那瓦先生去救你。阿灑非常認真的說。


    那真是非常感謝。璽克也十分認真的說。他還真沒把握他不會哪天施道法術把自己炸進夾縫世界裏去。以前他還覺得自己算是知道要回避危險的人,隻是因為實力堅強,所以對一般人來說有風險的事情,他作了不算危險,在經過魔界酒的教訓之後,他不再對自己抱持這種不實幻想。


    阿咪回到車廂裏說:出發吧。省長大人說往王穀的路開了。


    你要看王穀開門嗎?阿灑問璽克。


    要!璽克在一秒內回答。


    ※※※※※※※※※※※※※※※※※※※※※


    璽克走到駕駛座去,他通過門時明明感覺門框上緣離他的頭還很遠,站出來以後,門框上緣就快碰到他的頭了。


    四周什麽都看不到。他們好像漂浮在一片空茫中。之前即使看不到景色,璽克至少知道他們飛在大地之上、空氣之中,但現在他們跟任何東西之間都沒有相對關係,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璽克努力的想要看到些什麽、感到些什麽,但這讓他覺得好像連自己都要消失不見了。璽克確定一定有什麽東西在,否則他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受到了威脅。他的腦袋想到了一個也許無關的事情,在艾太羅語現代用法裏,有沒有和無兩個詞匯去解釋同一個狀況。但他在龍的魔書館裏讀了不少古老典籍,在年代極為古老的古文中,對照前後文,璽克感覺在那個時代,這個字似乎具有一種沒有無法包含的意義。那是一種在各種沒有堆迭到了極點後,才會出現的另一種環境。


    就像現在。


    這個世界什麽都不剩了,那還會有什麽在?還有世界運轉依循的道理在。即使是現在這個狀況,也是在道理之中。


    明明什麽都沒有,璽克卻覺得非常壯觀,就是這樣的空無讓他理解了什麽是無限。他想要探索這個世界,於是身體越來越往前傾,猛然阿灑從後麵拖住他的上衣,把他扯回來:節製點,艾太羅法師就是這樣,要不是我看過很多這樣的家夥,可能就來不及抓你回來了。等你有本事自己到這裏的時候再下去晃,現在還太早了。


    我認為隻要是法師都會想跳下去。璽克試圖用我不是特例辯解。


    不,垛洲法師會嚇到不敢張開眼睛,死抓著車子不放。他們說這是世界末日還什麽的。阿灑說:艾太羅隻有那些特別沒用的才會嚇到,垛洲隻有怪人會喜歡這種感覺。


    為什麽?璽克坐正問。


    不知道。我隻能叫你如果交了垛洲的朋友,別帶他到這裏來。


    璽克點點頭。雖然不是很懂,不過他想到一個聽小碴講過的藝術差異。艾太羅無論繪畫、書法還是文章都講究留白。不去畫、不去描寫對艾太羅人來說是一種重要的表現手法,運用留白的能力是大師的證明。但是垛洲人看不懂。他們看艾太羅國畫會覺得很厲害之類的,卻無法欣賞留白。他們的畫畫布總是塞滿的,不留空白處。璽克現在感覺,這個藝術上的不同點可能在相當程度上反映出雙方文化的基本差異。


    阿灑補充說:除非他是個怪人。


    怪人的標準是?


    你交到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好吧。璽克坐正,點點頭。


    世界根本就還沒開始,哪來的末日呢?阿灑說。


    世界還沒開始嗎?璽克驚訝的問。


    當然還沒開始!阿灑說:現在還在準備呢!就像嬰兒在媽媽肚子裏一樣,你會說那孩子已經出生了嗎?他以為他已經到這個世上了,其實還要再等上幾個月呢!等世界開始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現在跟你們說也還太早了。就算跟胎兒說春花冬雪有多美,他又怎麽能想象?


    璽克想了一下,隻好回答:好吧。


    有些法師喜歡偷跑幾步,這實在不太聰明。還沒準備好的胎兒就離開媽媽肚子,這不是很危險嗎?大部分都回不來了,有個名字是……的法師是回來了,卻也不成人樣了。


    璽克記不住那個名字。他用妖精語問:不成人樣是指不是人?


    不,是不成人樣。


    璽克想了一下,不懂,似乎也不可能在問過以後搞懂,於是閉嘴。


    由於四周什麽都沒有,雖然埃基那瓦先生一直作出往前爬的動作,但璽克並不覺得自己有在前進。


    要開門了,聽好。阿灑指指前方。


    璽克聽到鈴鐺的聲音。埃基那瓦先生一直在爬行,鈴鐺聲音逐漸變大,如果鈴鐺的聲音開始變小,牠就會作出轉向的動作,然後鈴鐺聲就會再度變大。


    在無中有什麽東西慢慢凝結起來。在它凝結成實體的一瞬間,無就此消失。


    當璽克注意到的時候,蜥蜴車已經處在一個山洞裏,緩緩降落在地麵上。四周要不是隱藏著東西的黑暗,就是被蜥蜴車吊燈照亮的洞壁,上麵爬滿了探頭出來的樹根。再也沒有無了。樹根從頂上垂下,幾乎要碰到車頂。璽克探頭朝車後看,後麵很黑,看不出來有沒有山洞入口。


    往前看,有幾個地方被東西覆蓋,不知道後麵有沒有路。


    阿灑說:門已經開了,再來要靠你自己走過去。


    阿咪也探頭出來揮手:我們在另一邊等你!


    哪裏有路啊?璽克問。


    阿灑說:你前進就是了。


    璽克慢慢爬下車,朝那幾個可疑的地方靠近。


    有個地方被垂落的樹根蓋住,從縫隙裏可以看到後麵一片黑,樹根不算太粗,應該可以砍開。一個地方是道磚牆,上麵有很多缺損,可能撞一下就開了,沒有縫隙能看到後麵。最後一個地方是厚實的整塊金屬門,站在前麵可以感覺到下方門縫裏吹來的風,但沒有門把,推一下也不會開。


    璽克拿祭刀用法術切門,切開第一層,他用很大的力氣把金屬板剝下來,卻發現裏麵有格子狀的夾層,後麵還有一層金屬。璽克換了口氣,把另外兩條好開得多的路拋在一邊,繼續切門。不管要不要走過去,璽克不把這道可惡的門切穿、看到另一邊長啥樣,他就是不爽!


    璽克花了很多時間,弄到滿身汗,終於把金屬門鑿穿了。另一邊看起來是個人造的空間,是在薩拉法邑朵很常見的平民空房間:油漆牆和磁磚地、天花板有電燈。


    璽克走進去,看到有三條不同方向的通道。


    一條通道是花崗岩地麵,中間鋪有地毯,彩繪天花板和大量裝飾圓拱,每幅圖案都不同的鑲嵌玻璃窗,兩邊牆上裝著鍍金、造型華麗的燈具。華貴氣派宛如璽克在書中圖片上看到的異國皇宮。


    一條通道很黑,看起來很像礦坑通道,由礦柱和木頭支撐,煤氣燈的光閃爍不定。地上有些閃亮的石頭,璽克眼尖的看出那些可能是金礦,但理智告訴他那也可能隻是很像金子的其他礦物。


    一條通道是跟這個房間一樣的材質,牆上還有工業量產品的綠底金屬框公布欄,裏頭貼著很多複雜的數學計算式,還有各種像是北極熊族群數量、某座島上鳥類的演化之類的統計資料。這條路看起來很幹淨,但也很寂寞。


    璽克選擇最後一條通道。


    璽克走過通道,走出山洞來到室外。這裏是被樹包圍的林間空地。從樹種跟氣溫判斷,海拔並不高。樹林間有三條小徑可以走。


    一條是石板路,但被埋在長到腰部的草裏,應該很久沒人走了。一條是泥土路,上麵有車輪的痕跡,兩邊草被壓平了,中間的土硬到長不出草。一條是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詭異的寶石階梯。


    璽克走上第二條路。


    走了一小段時間,周圍景物開始改變。出現一些璽克不認識的植物,璽克懷疑那是這個地方特有的魔力變種植物。樹變得透明,帶點藍或綠。璽克可以看到水在裏頭流動,也看到年輪一層一層,透明和比較不透明的變化。


    璽克走著走著,走到一片草原上,看到蜥蜴車在那裏等他,兩個妖精在駕駛座上翹首盼望。


    他來了!阿咪大喊。


    上車吧,我們帶你進城。阿灑說。


    我要是走錯會怎樣?璽克爬上駕駛座同時問。


    不會怎樣。對走的人來說沒有走錯這回事,總會到達某個地方的,隻有自己滿意不滿意的差別而已。


    璽克聳聳肩。阿灑似乎在暗示璽克的選擇會反映出他的未來。但就妖精的世界觀來說,觀察一個人玩遊戲本來就是看出一個人未來的好方法,所以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像是某人玩牌時怎麽出牌,可以看出人的個性,而個性就可以看出他的選擇,知道他的選擇,那他的未來也**不離十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法師三定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笑獅彈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笑獅彈劍並收藏法師三定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