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先下去吧。”桑娘揮揮手。小香應了一聲,依依不捨得看看玄天青,轉身出去了。桑娘倚著窗戶,看小香出了書房。這才發現家裏的丫頭有意無意都注意著這邊呢。仔細想想,平日裏玄天青雖有石頭昆子跟前跟後,但是他有什麽這些個丫環總是忙不迭的往前湊的。連帶著石頭和昆子也得了不少甜頭。而自己呢?身邊就一個王大娘。有的時候自己一人在園子裏呆得久了,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想想就覺得氣悶。


    玄天青看著桑娘突然投過來的冰冷視線,不知道自己又犯著她哪了。放下手上的硃砂筆,無奈的笑:“怎的了?桑娘?”


    午間的陽光從窗戶裏投進來,讓他素白的長袍反起一層柔和的微光。看他時畫麵猶如淨墨山水,平靜祥和。充滿寧靜雋永的氣息。桑娘的心又突突的多跳兩下,偏過了眼:“……這帳……今兒個我審不完了……”


    “無妨。為夫替你審就是。”玄天青淡然笑笑。


    為夫。桑娘的腦子裏又想起以前轉過的那個念頭。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多好。如果他們隻是一對普通夫妻,多好。


    玄天青看著桑娘推門出了書房,也緩緩合上了帳本,若有所思。支起耳朵聽見外麵傳來她的聲音:“備車,我要去集市逛逛。”


    平石鎮的集市位於鎮外。平日裏除了鎮裏的小商販外,十裏八鄉的小販都會把東西推到這個地方來賣。貨物也是琳琅滿目,什麽都有。大到紅木家具,小到湯勺,無所不包,應有盡有。桑娘在集市口下了馬車,身邊跟著小香,命車在此處等待,晃晃悠悠便擠進人群去了。


    桑娘一路信步行來。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隻是這集市上的多是普通貨色,比不了商號裏賣得那些。不過因為價格便宜,還是有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三五成群的圍著,拿著貨評頭論足。


    “夫人,您為什麽要來看這些東西啊?”


    小香在後麵跟了一路。這些個什物她都看不上眼,何況是夫人。夫人的胭脂水粉,一向都是從鎮裏最大的商號嫣然樓定的。聽說都是官家太太用的貨色。


    “隨便逛逛。”桑娘出了桑府,擺脫了狐狸如影隨形的視線,整個人輕鬆了下來,有點懶洋洋的:“在這兒消磨一個下午總比在書房裏悶著好多了。”


    要我就願在書房裏呆著了。小香心裏無比遺憾。可以近距離的看見公子——她被王大娘提拔上來做夫人的隨身丫頭,府裏多少人羨慕啊!若是做得好,不定夫人就將她指給公子做妾……想到此小香的臉頓時變的紅通通的。


    桑娘看了一眼小香。小丫頭一幅滿臉懷春的樣子。唉。也不能怪小香。邊個少女不懷春呢?何況家裏有那麽大一盆禍水,最近連牆頭叫春的貓都比往年多了好多隻,隻是不知道狐狸懂不懂貓語……


    賣劣質胭脂水分的多了。空氣中便夾雜著一股混合的奇香,熏然刺鼻。聞得時間久了讓人胸悶。眼瞅著太陽到了天正中,明晃晃的照得人更加的發暈。桑娘一連疊甩著手上的手絹,再無心繼續逛下去,左拐右拐隻求在人cháo湧湧中尋個出路。


    過了賣女兒家用品的聚集地,往左一拐,麵前豁然開朗。這裏在城樓的背陰處,太陽曬不到,一陣陣涼風吹來,說不出的舒慡。這裏貼著牆根,全是些賣花糙的小販。推著木製的三輪車,上麵擺滿了各式花糙。


    桑娘緩了口氣。這裏可比那裏麵舒服多了。正待抬腳呢,前麵噌的一下撲過來一個男人。摔倒在她的麵前,頓時激起一片塵土。


    “辣塊媽媽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後麵追上來一個大漢,凶神惡煞的拉起地上男子的衣領,舉起拳頭就又要砸下去:“老子今兒個就讓你知道,這墨海村誰是老大!”


    男子被拉得揚起臉,雖然麵色蒼白沾滿塵土,卻異樣的清秀——“住手!”


    桑娘啞然看著身後的小香上前一步,喝住了大漢落下的拳頭:“當街行兇,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漢用力一貫,將男子扔到地上,眯起眼睛yin穢的上下打量一番小香:“喲,這是哪家的俏娘子,竟然管到我王虎頭上了?!”


    “我管你是王虎還是王耗子。”小香惡狠狠地頂了回去:“竟然敢當街行兇,信不信我讓官府的人來抓你!!”


    “官府是你家開的啊?”王虎摸摸下巴笑得更yin穢:“報官之前,小娘子不如先陪哥幾個快活快活啊?嗯?”


    從賣花糙的推車旁又走出來幾個男人,均是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小香這才知道害怕,退了一步,嗓子有點發飄:“你……們想怎樣?”


    “你說我們想怎樣呢,小娘子?”王虎嗬嗬嗬的笑,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我家夫人你們可是得罪不起的!”小香回頭瞅見桑娘,頓時又壯了膽:“衝撞了我家夫人,縣太爺不治你們個死罪!”


    桑娘無奈的看著小香。這幫人顯然是一群惡漢,非一般怕事的地痞流氓。聽見縣太爺的名頭也不當回事情。桑娘四周打量一番,若有所思。那些個賣花糙的小販早縮起了脖子藏到一邊,隻怕是沒有人幫她們的了。


    “小香。”桑娘握住了小香的手將她拉到身後,抬頭迎視王虎,微微一笑:“各位來到平石鎮,總是想好好做生意,不會因為我家丫頭一句話得罪了鬧大了事端——王家漢子,你說是吧?”


    王虎上下打量桑娘一番,笑得越發下流:“這個小娘子更俊。哥幾個,今兒是撞大運啦!”


    “唉。”桑娘拿起手絹扇扇風:“今兒個天氣怎的就這樣熱——剛從城樓上下來的時候還在和李參贊說,要給他家送一盆月色芙蓉。怎的才出門口就遇上這樣的事情。”


    王虎後退一步。目光投向高大的城樓。此刻上麵每隔一小段便立著幾個士兵。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下麵的動向:“李參贊在城樓上?”


    “可不是咋地。”桑娘笑得溫柔:“這李家將軍前兒個剛收復了黑龍山的惡匪,這不是從咱平石鎮過嗎?全為了他那喜歡芙蓉的夫人。”


    王虎又是後退一步。沉吟一下,輕哧一聲,用腳尖踢了踢地上一動不動的男子:“算你娘的走運!”


    眼瞅著這幫人散了,桑娘攥緊的手才鬆了鬆。此刻才覺著後背發寒。低低的命令小香一聲:“走!”


    “夫人。”剛轉身,衣袖卻被小香拉住了,她指指地上的男子:“……那他,怎麽辦?”


    還嫌你給我惹的麻煩不夠嗎?桑娘抬頭看一眼王虎離去的方向,害怕他們去而復返。再看那男子,臉色蒼白麵無人色。心裏嘆息一聲:“罷了。趕緊找兩個人,把他帶上弄走吧。”


    這野男人,雖然是救的。她一個婦道人家自然還是要避嫌。找人將他抬到鎮裏最便宜的有閑客棧,定了個房間付了房錢,桑娘便想離開。可是掌櫃的見此人昏迷怕有性命之虞,死活不讓桑娘走。桑娘無法,隻得又請了鎮上的白大夫來給他把脈。


    “夫人。”小香將茶放到桑娘的麵前,探頭看了一眼房裏。裏麵白大夫正閉著眼睛摸脈呢:“夫人真是好心腸。我就知道,夫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誰說我要救他了?”桑娘冷冷的看著小香:“今兒個要不是你魯莽開口,又怎會惹上這大的麻煩。”


    “夫人!”


    小香嚇得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小香知錯了!夫人不要生氣!”


    “生氣?”桑娘輕嘆一聲,看著小香泫然若泣的樣子,心裏不禁一軟。她到底是年少,不知人心險惡:“這世上不平之事太多,又豈是我們所能管的?”


    “可是王大娘說,您當年救過雲大人……”小香抬頭看著桑娘:“我以為夫人一定會管的。”


    桑娘愣了愣。沒想到王大娘會和小香提起那些前塵往事。感覺上……就像上輩子的事了……


    桑娘頗累的揮揮手:“罷了,你起吧。記得以後不要再魯莽行事——畢竟我是主子。有什麽事情,我自然會拿捏主意。”


    “是,夫人。”小香應過站了起來。那邊廂白大夫號完了脈,搖著頭走了出來。


    “怎樣了,大夫?”桑娘迎了上去。


    “桑當家的。”白大夫行了一禮:“此人脈虛神散,隻怕……命不久已。”


    第二章 突發事件


    “什麽?”小香在旁邊驚呼了一聲。桑娘側頭看她一眼,她吐吐舌頭退下去了。桑娘看看裏間床上毫無生氣的男人,沉吟了一下:“白大夫。他這是外傷導致的麽?”


    若是如此,隻能報官了。平白無辜攤條性命在手上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桑娘想著,便叫小香去通知車小二進來。誰知道白大夫麵露難色:“這個……”


    “怎的?”桑娘奇怪的看著白大夫。白大夫猶豫一陣,終是吐了實情:“不瞞桑當家的。此人脈象虛浮,或沉或散,似是頑疾纏身。老夫行醫幾十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例。”


    正說話間,車小二進來了。桑娘囑咐了兩句,讓他攜著白大夫去報官。萬一他們去的路上此人死了,也好有個證人。桑娘在外間又坐了一陣,還是覺得不妥,看看天色漸晚裏間依然沒有動靜,便吩咐小香回家告訴玄天青一聲這邊發生的事情。小香領了命,歡天喜地的就去了。


    屋子裏於是就剩下自己。店小二進來給掌了燈,桑娘便從懷裏拿出瑞玉樓新一批地圖樣來看。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邊夜了,還不見報官的或者通知的人回來。


    桑娘揉揉看花的眼,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卻停住,隻見麵前站了一個身長玉立的男子,瘦削的身材越發顯得他高大。清秀的臉龐上麵無表情,正站在裏間的門口,不知道打量了她多久。


    桑娘收回了手。自己被人打量了這麽久居然一無所覺:“公子醒了?”


    看他呼吸平穩,雖然麵色稍顯蒼白,不過一舉一動中穩健有力,哪像白大夫所說的命將不久矣?桑娘心裏疑惑。男子冷淡的開了口:“誰讓你救我的?”


    這人真有意思。桑娘看看他。被人救了不感謝不說,還質問對方為什麽要救他。早知道他這麽想挨揍,就讓他挨揍好了——不知道小香要是在場聽見他如是說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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