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成年人,她是一個嫁過兩次的女人,她又怎麽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隻是,她的心裏酸酸的,澀澀的。如果,如果,如果當初……


    她把臉貼到了他的頸窩。


    就隻聽到兩個人的呼吸。


    輕淺。


    粗重。


    粗重。


    還是粗重。


    輕淺。


    ……


    終於,在朝顏忍不住這份難堪的,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猛地嗆咳了一聲出來的同時,漫長寂靜的黑暗中,齊唯杉腦海中那根弦驟然繃斷。


    他幾乎是劈頭蓋臉就吻了下來。


    恍惚中,他又聞到了清晨的露水滑落牽牛花瓣的那種清香。


    十八歲那年,站在高高的櫃檯後麵,一臉不以為然就差沒刻上“敗家子”三個字的夏朝顏。


    十九歲那年,銀杏樹下被羅憩樹緊緊抱住了的,輕輕顫抖的,初吻中的夏朝顏。


    二十歲那年,明亮的客廳裏,受辱但麵帶隱隱嘲諷的,一臉倔強的夏朝顏。


    二十一歲那年,崴了腳坐在他車裏為羅憩樹而哭泣的夏朝顏。


    二十二歲那年,在他臂上重重咬上一圈怎麽也去不掉的印跡,讓他大夏天依然隻能穿長袖的夏朝顏。


    二十三歲那年,在他的步步緊逼下落荒而逃選擇當一隻鴕鳥的夏朝顏。


    還有……


    二十六歲的,他的妻子,夏朝顏。


    他的妻子……


    他的心底,滑過一絲絲苦澀。曾經……


    也是別人的。


    她,也曾與別人,這樣親密。


    這樣……


    他驟然停了下來。


    他盯著她,他的聲音竟然開始輕輕在發抖:“朝顏。”他的眼底,居然起了從未有過的淺淺一層輕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上天於冥冥之中,會否有所知曉?


    朝顏緊緊閉著眼,蹙眉,手指用力抓住被單。她的臉由於疼痛幾乎開始泛白。齊唯杉重重喘息,他的頭幾乎抵上了她的,他的聲音黑暗中也立刻逼了過來:“夏朝顏,我是誰??”朝顏睜開眼凝視著他,很長時間之後,她幽幽地:“我的丈夫,”由於從未經歷過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她輕嚶了一聲,眉頭擰得緊緊的,“齊……”剛說了一句,她的話音已經被完全湮沒。


    夠了!


    齊唯杉的身體幾乎不受控製地在輕輕顫抖。朝顏,曾經以為,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曾經以為,記得也好,最好忘掉。


    而此刻,他深深地,深深地吻住她。


    在這初次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你看得到嗎?


    朝顏忍痛咬唇,她閉著眼,心底輕輕劃過一道淺淺的水紋,慢慢擴散,擴散,再擴散。


    羅憩樹,從此以後,你隻能,青苔長成,水藻肆虐,靜靜住在我心底最深處的角落裏。


    連同最後的,那一滴淚。


    你知道嗎?


    很久很久之後,齊唯杉的動作突然停住了,他的唇漸漸移到了她的眼角,他輾轉吻了下去,輕輕呢喃,朝顏依偎在他懷中,聽著他重重的心跳,一聲又一聲:“朝顏,朝顏,朝顏,朝顏……”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縱使這般,雲胡不喜?


    夏朝顏,十年了,我終於等到了你的花開。


    即便不隻是為我。


    我依然滿心歡喜。


    清晨,外麵天才蒙蒙亮呢,朝顏醒來的時候,麵對的是一個靜靜的身影,倚在落地窗前,輕輕的窗簾拂動下,他手中的咖啡水汽裊裊升起。依稀熟悉的一個場景,朝顏一時間怔忪。


    他仿佛腦後長眼一般,回頭,淺淺一笑:“早。”


    朝顏有些臉紅,說不出話來。齊唯杉放下手中的咖啡,走了過來:“還早,為什麽不睡?”他看著她,唇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不累麽?”朝顏的臉上已經紅得疑似猴子的某一部位了,她埋下頭去,齊唯杉就看到她頭頂的雙發旋兒微微在動,他心底居然一盪:“再補會兒覺吧!”他重又上床,攬住朝顏,一起躺了下去,幾乎是命令地,“閉上眼。”她最近心思太重,皮膚白得幾乎沒有血色,需要好好休息。朝顏果然閉上眼,老半天,突然聽到齊唯杉的聲音,四平八穩地:“回家之後要把床換成加大的。”


    朝顏睜眼:“為什麽?”


    “這樣我才不會被你踢下去。”她以為他想這麽早起來??


    她的睡品,真不是一般的差,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會相信。


    朝顏難堪地埋著頭。


    她看不見齊唯杉眼底的微笑。他想,或許,夫妻間這樣的小情趣,他應該慢慢學會享受。


    不,或許,他正在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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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顏重回華梁公司做小職員,首先有點意外的是黃蓉蓉。


    隻不過,她眼底的驚詫一閃而過之後,便輕擁朝顏:“沒想到我們居然有緣繼續共事。”她早該料到,有她那個老闆在,縱是死水微瀾也必定不能長久。她心底喟嘆,但也不是不釋然。朝顏笑了笑:“以後多多指教。”


    或許些微芥蒂,但她們之間的十年,朋友二字,已是太淺。


    當然,最意外的還是晏陽,她已經如願升至財務部一把手主任。


    她瞅著朝顏含笑:“歡迎你迷途知返,夏朝顏。”那家外企不是不好,但居然裁掉這樣勤勉的員工,可見眼神一定不濟。朝顏也微笑,重複著:“以後多多指教。”晏陽見四周無人:“你知不知道你能來,作為部門負責人我是最開心的。”朝顏不解:“為什麽?”晏陽挑眉:“我們財務處一定會一雪前恥,從兩年以來最不受老總重視的部門一躍鹹魚翻身。”朝顏明白她的意思,微微臉紅。


    但齊唯杉在公司裏看見朝顏總是一本正經得很,等閑從不跟她說話。所以半個月下來,晏陽居然有點小失望。沒聽說齊總最近有什麽新歡啊,為什麽對這個舊愛,呃,請原諒她一介俗人修辭水準低下,一臉的意興闌珊?


    果然是個男人就善變。時間長了,事情一多,她這份八卦的心思也就淡了。


    某天,突然一陣囊囊的高跟鞋聲音響起,一陣似有若無的香風一飄而過,晏陽耳朵尖立刻抬頭,見朝顏沒在意,再加上那個人實在走得太急,便不多事重又低下頭去。


    耳朵還是刻刻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果然,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那個聲音重又響起,走過財務處的時候,那個人不經意般朝裏頭一看,立刻失口叫了出來:“夏朝顏——”朝顏抬頭一看,也是一愣。


    沈湘燕看著她,表麵上倒是平靜,心底卻當然驚訝。畢業之後她負笈留美,是不聲不響走的,既然落花無情,她又何必流水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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