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他向來口緊,即便把餘涓涓母女安頓得好好的,也從未在劉旋麵前吐露過隻言片語。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其實一句也沒多提,隻是登記完了以後輕描淡寫地打了個電話給劉旋:“恭喜我吧媽,今年的大年初一不用花大價錢去寒山寺燒香了,省下來捐希望工程吧。”拜拜一聲,直接掛斷。


    劉旋目瞪口呆,半天之後終於回過神來,忍不住回撥,他已經關機。


    他的意思劉旋明白,隻是知會,並非徵詢。


    她一直就那樣呆坐在那兒。直到她再婚的丈夫梁華實在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老婆,想好了沒有?晚上吃中餐還是義大利麵?”她才終於確信,齊唯杉這次是來真的了。


    跟誰?


    還能跟誰??


    她嘴上不說,對寶貝兒子的行蹤向來了如指掌。她並不是不知道他最近總往醫院跑。但她想,跑就跑吧,別把他逼太緊,她這個兒子,向來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再說了,這麽多年商場錘鍊下來,某種程度上,手段比她更狠,惹毛了他不劃算。


    回頭慢慢開解他不就行了?


    再說,夏朝顏不回來的這兩年,他還不是好好的?


    可現在呢?


    他真是三分顏色開染坊,徹徹底底跟她較上勁了!


    結婚啊,人生大事啊,居然事後才電話通知她這個當媽的。而且,齊唯杉可是s市商界的黃金單身漢,即便不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至少應該是清白端莊的小家碧玉。可夏朝顏呢?她蹙眉,不是她古板,實在是心裏憋屈。二婚女人,一個寡婦,論相貌吧也絕對美不過沈湘燕,居然真成了她劉旋的兒媳婦。


    她閉眼,簡直是無限傷感。梁華看她煩惱,坐到她對麵,意味深長地:“子所不欲,勿施與人。”劉旋擰著眉不理他。又不是他兒子,他當然樂得輕鬆!他不會明白,對她這個母親而言,齊唯杉歷來是她的無上驕傲,他清俊健康,性格堅毅,事業有成,而且,最讓她引以為豪的是,他從無任何不良嗜好。


    不。他有。她心底從未有過的挫敗。


    他有一個讓她幾乎無可奈何的怪癖。它的名字,叫做夏朝顏。


    第23章東湖月


    從頭到尾


    忘記了誰 想起了誰


    許聞芹也不能接受這樣一樁婚姻。晚晴病情穩定,已經出院了,在家裏休養著,但她依舊日日流淚。她想自己是越來越脆弱了,這樁婚姻背後若隱若現的強迫意味,她怎麽會看不出來!放在以前她定是要抵死反對的。


    朝顏先跟她提出來的時候,她立刻咆哮:“我又不是你親媽,死活不用你管,大不了以後進養老院,我告訴你,你隻管顧好你自己,買墓地的錢我都準備好了,我死得起,不用你操心!”


    夏朝顏任她發泄,臉上表情紋絲不動,隻是放了樣東西在她麵前。


    許聞芹頓時石化。


    她氣咻咻轉身,砰地一聲用力甩上門。


    片刻之後,門背後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慟哭聲。


    朝顏抱膝坐下,默默聽著。


    讓她哭吧,能哭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好。


    半晌之後,朝顏終於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可她知道門那邊的人可以聽到:“媽,這是我自己的事。”


    又過了很長時間,許聞芹打開門,臉上淚痕未幹,昂著頭:“我不見他!”她繞過朝顏,恨恨地,“你選的,你做的決定,後果你自負!我還是不同意!”


    話雖然說得這麽決絕,可當那一對年輕人真的一起站到她麵前的時候,她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心裏堵得慌,嘴裏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朝顏,晚晴,還有夏勇……所有這一切,令她鬢角的白髮越來越多。


    這三個人對她一樣重要,誰都不可或缺。


    朝顏,是她的女兒,晚晴,是她的兒子,夏勇,是她深愛的丈夫。


    盡管在那個看似木訥的身體裏麵,這麽多年來,始終還住著另外一個女人的身影。


    同樣的,她在那個年輕男子的身上,也依稀看到了另一個少年熟悉的身影。


    那個眼神,那個表情,那個……


    宿命嗎?


    她不知道。


    推開門,放下行李,齊唯杉看向朝顏,微笑:“如果累的話,可以先休息一下,吃晚飯的時候我叫你。”現在的他們,在奧地利小城因斯布魯克的郊外,半山腰的一座小酒店裏,一推門,就能看到阿爾卑斯山的夜景。還有似有若無的牛鈴聲。


    他徵詢朝顏的意見,她選定的這裏。她不要任何儀式,但她要求一個蜜月。


    無妨。


    隻要是她想要的,他都願意給。


    除了一樣。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什麽聲音?


    朝顏被陣陣若有若無然而聽上去非常清脆悅耳的鈴聲吸引,她幾乎是撲向正對著阿爾卑斯山的房門,打開,走上露台,天!遠處是阿爾卑斯白雪覆蓋的山巒,山間淡淡縈繞著如夢如幻的雲霧,轉瞬間便到眼前,瀰漫了所有的視線,片刻之後,雲霧漸漸散去,近處高高的山坡上,落葉鬆和冷杉林旁,青青蔥蔥草叢裏,間或幾隻奶牛,脖上繫著特製的牛皮鈴鐺,悠哉樂哉低頭在吃草。


    朝顏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老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齊唯杉走過來,站在她身後,輕輕擁住她:“奇怪嗎?這是當地的一種文化特色,奧地利的農牧業盛行,直到現在,每當春天人們仍將牛群趕到山上的草場放牧,到了秋天再將牛群趕下山。鈴聲就是召喚牛群的一種標誌。”


    他的聲音很醇厚好聽,一個字一個字地解釋。朝顏亦如小學生般認真地聽著。


    世外桃源。


    她真不知道除了這四個字,還有怎樣的文字可以形容。


    她回眸朝齊唯杉微笑,算她貪心吧,若是每年可以約上家人和三五知己來這樣的地方小住,任時光凝結,任世間喧囂,一概不理,悉數拋開,盛夏光年,逍遙閑散,該是多麽美好。


    她突然開口,幾乎是同時,齊唯杉也開口:“希茜公主?”兩人一時錯愕,旋即都會心微笑。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王室夫妻倆在山上的小木屋裏,希茜給弗蘭茨擦鞋,間或調皮地吐上一口唾沫到鞋子上。難忘那個可愛的笑容。


    她是他們那代中國孩子年少輕狂時共同的夢中情人。


    又怎能忘記,溫暖的午後陽光下,那個明眸皓齒落落大方的少女,唇角綻開燦爛而略帶狡黠的笑,一揚手,一轉身,一回眸,沒有釣到魚,卻釣到了此生不渝的愛情。


    白髮如新,傾蓋如故。


    朝顏回眸,朝身後那個人微微一笑。


    黑暗中,齊唯杉緩緩俯下身,他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沐浴露混雜著淡淡菸草味的氣息,他盯著她,半晌之後:“困了?想不想睡覺?”舟車勞頓,他心想,答案或許顯而易見。


    盡管他自己其實一點睡意都沒有。


    出乎他意料的是,朝顏不答,又過了很久之後,她緩緩伸臂,緩緩摟住他的脖頸。齊唯杉屏住呼吸,他的聲音有點啞啞地:“夏朝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當然,朝顏淡淡地:“那麽你呢,你知不知道,在這種時候,你的問話非常煞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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