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唯杉瞥了她一眼:“夏朝顏。”朝顏轉頭,茫然地:“嗯?”齊唯杉抿了抿嘴:“問個問題?”朝顏沒精打采地:“嗯。”


    仿佛又回到高三那年,那個小小的空間,齊唯杉那時候在想,夏朝顏到底有什麽好?可是現在,他隻是淡淡地:“跟羅憩樹吵架了?”他雖然不喜張揚,但心細如髮觸覺敏銳,對羅家心急火燎辦理兒子轉學的事一早略有耳聞。


    朝顏咬了咬唇,沒有吭聲。


    齊唯杉突然間有點煩悶,把車停到一個小小的街心公園旁,旋開車窗,摸出一支煙點上,抽了幾口之後,突然下車去了,很長時間才回來,扔給朝顏一個東西之後這才重又開口,有點不耐煩地:“回去記得搽上。”


    朝顏摸著那管藥膏,突然間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下來了,齊唯杉看著她,也不問為什麽,也不說話,隻是默默看著她流淚。


    朝顏朵朵為誰開?


    又為誰敗?


    開著的,都是別人的花。


    縱使衰敗,也都是別人的哀傷。


    第一次在他車上,她皺眉,發脾氣。


    第二次在他車上,她流淚,傷心。


    他心裏其實有著薄薄的怒。


    憑什麽他見到的都是這樣萎靡凋謝的她?憑什麽他從來都看不到她發自內心綻開的笑?


    可是,一看到她眼底濃濃的霧氣,他竟然一時怔忪。


    喧譁中的孤獨,感情裏的縫隙。


    從頭到尾,那兩個字,叫做放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抽出紙巾遞給她,皺眉:“好了?”朝顏抬頭,感激地看著他,第一次覺得原來他也有著和常人一樣的慈悲和寬容。她有點不安地:“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麵前,她還是放鬆了,失態了。其實他們接觸並不算多,其實齊唯杉並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可是,她突然發現,他,也許就像羅憩樹的那句簡短評價:“老齊隻是不擅表達。”


    又或者,隻是不願,或是不屑。


    當時她不吭聲,或許還有著幾分不贊同,可是現在,她的心裏,竟然淡淡的溫暖。那份筆記,比朝顏她們上課吃力記下來的詳盡全麵太多。


    每道例題,每個概念,每行每字,清晰,瀟灑,幹淨整潔。黃蓉蓉驚呼:“這得多強的人才能把筆記記成這樣啊?”對齊唯杉的慷慨割愛是死心塌地的感激涕零。


    朝顏看著他,好半天之後:“謝謝。”齊唯杉不置可否瞥了她一眼,半晌之後,他挑了挑眉,發動車子:“走吧,不早了。”到了朝顏家的巷口,齊唯杉就停下了車,側身看她:“能走嗎?”朝顏感激他的細心和周到:“可以,謝謝你。”


    她慢慢向前走去。


    齊唯杉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前方,隻是停頓片刻,便又重發動車子,掉轉頭而去。


    朝顏向前走著,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不可避免地要路過羅憩樹的家。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個窗口,曾經有淡藍色的窗簾,曾經有橙黃色的燈光,曾經有一張年輕的惡狠狠的臉從窗口伸出來,赤裸裸地威脅她:“朝顏,等我!不然明天的晚會我讓程海鳴他們統統缺席!”


    曾經……


    曾經……


    朝顏蹲下來,捂住了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鬆開手掌,就聽到頭頂一個輕輕的聲音:“朝顏,你是在等我嗎?”


    朝顏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的耐克旅行包,她的頭慢慢向上抬,就看到一雙腳,穿著的是她買給他的鞋,灰塵僕僕還有幾個大黑印子,再往上,身上衣服皺巴巴髒兮兮,她終於站了起來,她的麵前,一隻手臂的距離,有著一張滿頭大汗的年輕的臉,疲倦,然而眼神明亮。


    他的形象實在太糟得不能再糟了,渾身上下還充斥著濃濃的汗腥味。


    但是,在這一刻,絕對是世上最好聞的味道。


    她鼻子一酸,縱身向前,緊緊抱住他。


    她不知道,不遠處,有一輛車去而復返。齊唯杉到底有點不放心她。


    遠遠地,他看到那兩個擁在一起的身影。


    他嘴角牽了一牽,心底微微一笑,是他多慮了。


    他快速調轉車而去。


    沒幾天,黃睿靜跑來跟朝顏借東西:“朝顏,把你那條裙子借我用一下。”朝顏奇怪:“哪件?”黃睿靜家裏人都是警察,職業習慣薰陶,她從來都是一頭短髮,英姿颯爽,當然,也從不穿裙子。


    黃睿靜虛頭巴腦地在朝顏寢室裏來迴轉了好幾圈終於確定沒有人:“那件,粉紅的!”


    朝顏明白了,她當初跟羅憩樹一起去挑的,他非說好看:“就像一朵小小的牽牛花。”不貴,她也喜歡,便買了。羅憩樹得意:“瞧你,虛榮上了吧,其實更像狗尾巴花!”雖然嘴上這樣損她,但還是執意搶著去付了錢。


    她有點躊躇:“哦——”黃睿靜瞅著她:“哦什麽哦,男朋友送的,捨不得啊?”朝顏有點臉紅,從衣櫥裏拿出來給遞給了她。


    女衛悅己者容,可以理解。


    黃睿靜不客氣地直接塞到了帶來的背包裏:“謝了啊,過兩天還給你。”抬頭瞅她,“宋泠泠最近跟你有聯繫嗎?”朝顏點頭:“有。”無非是打打電話聊聊天,順帶抱怨抱怨,她還是當年那個脾氣火爆吃不得虧的嬌嬌女。


    朝顏有時候想,如果人一直走不出過去,好像也是一件很痛苦很無奈的事。


    但是,她垂眼,或許是還需要更多時間。


    黃睿靜想了想:“那你知道程海鳴最近生病了剛出院嗎?”朝顏驚訝:“是嗎?為什麽?”黃睿靜又瞅了她一眼:“一種說法是他拿了最高獎學金慶祝的時候喝酒喝多了,另一種說法是他被宋泠泠甩了。”


    朝顏嘴巴張成了“o”型,半天回不過神來。


    黃睿靜看著她,心裏嘆了一口氣,夏朝顏啊夏朝顏,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才找個籍口來看看你,沒想到到現在你居然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她琢磨著,男生是不是多少都有點審美偏差?不然,她身邊的優等品怎麽會一個接一個看上夏朝顏這樣的悶葫蘆?


    她嘆了一口氣,索性也不閃閃避避的了:“羅憩樹轉學了啊?”朝顏“嗯”了一聲。黃睿靜按捺不住:“嗯什麽嗯啊?他去香港,萬一以後不回來了,你怎麽辦?”


    怎麽辦?黃睿靜心底澀澀的。眼前這個女孩子其實很獨立性格很強悍,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能看到蒙在她身上的陰影。淡淡的,卻總也揮之不去。


    或許,大熊的想法未嚐不是一個有益嚐試吧!


    朝顏抬頭,淺淺一笑:“他不會。”


    那天晚上,羅憩樹緊緊摟著她:“朝顏,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他的手臂幾乎要嵌進她的身體,“等我。”


    相信我。


    朝顏抬頭看他,明明是笑著的,眼淚卻一滴滴落了下來,直到一個唇輾轉而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繼續輾轉,反反覆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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