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女兒,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前天晚上走的,全家一起移民去了香港,聽說溫芬把羅憩樹的轉學手續也一併辦好了,轉去香港科技大學。”


    許聞芹昨天一早出門,菜場碰到錢家阿媽,笑得很含蓄很意味深長,剛聊了幾句,就聽她說:“哎唷,昨晚真是一點點都沒睡好。”


    引子都拋出來了,許聞芹自然要接住:“為什麽?”


    錢家阿媽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嗎?說是香港那邊有個姑媽在,突然間就決定要走,昨晚上搬的家!”她優雅地打了個哈欠,“後半夜悄悄搬的,說是怕驚動大傢夥兒,唉,”她再瞥了許聞芹一眼,“都處了這麽長時間了,突然間說走就走,還真有點捨不得!”


    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五分鍾後,許聞芹假裝不經意路過般,站在羅家院子前,果然,人去樓空,大門緊閉。她冷笑,好一招釜底抽薪!說句老實話,最初的震驚一過,她恢復得比自己想像的要快得多,她這半生經歷坎坷,這對她而言遠不是天塌下來的事,甚至說到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未來的不可知數實在太多。


    她做為母親,首要的是為女兒計較利害得失,這樣一來當斷即斷,也省得她的心始終懸在半空中。


    可是……她有幾分擔憂地看著朝顏:“夏朝顏!”


    朝顏站了起來,臉上有幾分木木地:“媽,我累了,想去睡覺。”


    她的頭觸到枕頭,心裏仍是一片木木的。


    她心裏當然無法接受。


    她兩天前才給羅憩樹發了一條簡訊:“要變天了,小心感冒。”他以前經常抱怨她從來不會甜言蜜語,偶爾生起氣來甚至不回她簡訊。可是,這一次,僅僅數秒,朝顏手機就嘀嘀響了起來:“知道了,老婆。”


    朝顏微微臉紅。


    她從小雖然家境貧寒,但一路順遂,就算感情也是細水長流,羅憩樹這個人就如同每日的呼吸,細碎,平常,但無處不在。就算他在北京,也如同時刻在她身邊。他真的就像空氣一樣,尋常根本感覺不出。


    他們之間的那份感情在外人看來簡直太平淡了,一次閑聊,譚菱問她:“他最喜歡吃什麽?”朝顏在寫作業,懶得想,索性亂講:“反正以後他吃我燒的飯。”


    但直到現在,朝顏才知道,原來,即便平淡如水,一旦失去了,一旦遠離了,心底的那種疼,是悶悶的鈍痛,然而撕心裂肺。


    痛入骨髓。


    憑心而論,她當然可以不在乎溫芬,但是,她不能不在乎這個舉動背後強烈的冷漠和不屑。


    她的心底,從沒有過的深深挫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了,家裏早已一片寂靜。夏勇兩口子去店裏了,晚晴呢?不知道。


    “叮鈴鈴——”電話響。


    她沒反應。


    電話一直堅持不懈地響著。


    她一直沒有去接。


    電話一直讓人心驚地響著,半晌,突然間就停了。


    第14章蘇幕遮


    微笑擦肩遇見


    命運的刀鋒隱在雲間


    第二天的石湖燒烤聚會如期舉行。好像沒有人看出朝顏有什麽異樣。一大早黃蓉蓉她們就來找朝顏。坐上415路到底站,車上人很多,差點還碰到小偷,好在譚菱機靈閃得快。一下車張若就開始抱怨:“鞋帶都擠斷了。”黃蓉蓉看了她一眼,話裏有話地:“有寶來你不坐,怪誰呀?”


    朝顏有心事沒聽到,譚菱倒是心裏笑了一聲。她不是很看得上張若,但承認傻人有傻福。


    到了燒烤營地,就看到兩個人已經站在那兒了。譚菱一見著齊唯杉,先是一愣,然後朝黃蓉蓉狠狠瞪了一眼,旋即索性伸出手去:“你好啊,”她歪歪頭,“應該稱你為什麽?我的前任相好呢還是反麵成仇的敵人?”


    齊唯杉也伸手出來:“朋友。”


    譚菱撇嘴,不客氣地:“切,還是沒超過兩個字!”


    兩人相互看看,居然都笑了起來。


    大熊受不了了,靠!皮相好一點就是沾光,三言兩語就能顛倒幹坤!哪像他,攤上一個野蠻女友,三天兩頭皮肉受苦。


    石湖燒烤果然經濟又實惠。


    而且還有孔雀可以拍照,張若幹脆把斷了鞋帶的鞋子踢掉,光著腳拎著相機就攆過去了。譚菱跟著齊唯杉他們去租烤具了,朝顏跟黃蓉蓉負責擺放帶來的食物跟盤子。等到一切弄妥,東西也烤上了,除了黃蓉蓉跟朝顏守著,其他人都坐到一個地勢高點兒的小坡子上,一邊等一邊聊天。


    快大四了,眾人的話題也離不開找工作。


    大熊滿不在乎地:“算了吧,大學四年下來,吃吃喝喝我在行,其他的我可是一無所長。上我叔叔的公司去先幫幫忙,”他伸手拍拍齊唯杉,半開玩笑地,“老齊,咱兄弟一場,趕明兒哪天我失業了,你這個大金龜可不能袖手旁觀!”齊唯杉看著他:“九八國際金融風暴才過去幾年?”他輕輕一笑,“以後的事可難說!”在他心目中,迄今為止,華梁還是劉旋的。


    不過他想,或許某天會真正喜歡上。


    無他,習慣吧。


    譚菱聳肩:“我反正要回去。”


    所有的上海人都認為上海是最好的,無論身在哪兒,最終擠破腦袋也總要回去。


    大熊模仿齊唯杉的口氣逗她:“以後的事可難說,說不定畢業後你跑到天南海北呢!”


    黃蓉蓉忙得不亦樂乎,冷不防抽個空在那邊揚聲高叫:“喂喂喂,好了,快來快來快來——”眾人聽到,齊齊走了過來。朝顏在一直悶聲不響地蹲在黃蓉蓉身旁幫忙,見人都來了,有點怏怏地站了起來,這兒似乎下過雷陣雨沒多久,地下的土居然是鬆軟的,冷不防腳下一滑,一個不穩就朝後仰。大熊其實一早也看到朝顏要出洋相,他一直留意著她呢,手也早已伸出去了,就沒想到還有人居然比他還要快得多。


    朝顏抬頭,看到一雙平靜的眸子:“沒事吧?”朝顏搖頭:“沒事。”就是腳有點崴到了,她低頭,“謝謝你。”


    齊唯杉看著她,半晌之後:“疼不疼?”朝顏搖頭,微微一笑。


    那點痛,跟心裏的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大熊看看齊唯杉,又看看朝顏,心裏著急,趕快插了進來:“夏朝顏,來來來,魷魚卷已經好了,香著呢!”說著就急急忙忙來拉朝顏。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想想就愁,再加上自己笨得跟郭靖一樣,就需要一個俏黃蓉來指點指點,結果黃睿靜果斷指示他:“寸步不離!”


    說得倒輕鬆!他哀嘆。


    他立刻又想起了那本筆記,心裏長長地,長長地,長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齊唯杉轉身瞥了他一眼,不顯山不露水地恰好擋住:“她腳崴了,我送她回去,一會兒就回來。”


    車廂裏,朝顏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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