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著了,是嗎?”


    “一個小時前醒過一次,可又……”經紀人想要把她叫醒碰碰被端的肩膀。


    “不,她若是睡著了就不必叫。”直江從被角伸進手去拿起純子的細細手腕,診起脈來。


    “住院後,沒有特殊變化吧。”


    “是的,幾乎是睡了又睡。”


    經紀人似乎很抱歉的樣子,低下頭去。


    “那就讓她好好睡吧,不要驚動她。”


    昨夜的失敗好像給了他一個教訓,經紀人老老實實地聽命了。


    “吃飯了嗎?”


    “從昨晚到現在什麽也沒吃。”


    “一會兒她醒過來,不管什麽都行,得讓她吃點兒。”


    “明白了。”


    直江剛要走,經紀人把他叫住。


    “發生這事之後,我又來問您這種事,也太不盡人情,不過,她需要多少天才能……”


    “最好住上四五天醫院。你又想往哪裏折騰她?”


    “不不,下次再也不敢了。她在那麽多人麵前倒了下去,即使取消日程,人們也能理解。”


    “原來是這樣!”


    “我也被製片廠廠長狠狠訓斥了一頓。”


    “為什麽?”


    “前幾天我不是對您說過了嗎,純子的手術對廠長也沒說。他責備我為什麽不把實情告訴他。”


    “你為什麽要隱瞞呢?”


    “這裏麵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經紀人搔了一下頭頂,接著說,“於是,我就同廠長商量,趁此機會讓純子好好休息一下,徹底給她治好。”


    “那就住院一周吧。”


    “這事沒啥問題。隻是新聞記者太討厭。”


    “讓我怎麽做呢?”


    “我想周刊雜誌和演藝新聞的記者們今天要來採訪,您是否能在病名上給周旋一下?”


    直江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沉思了一下。


    “那就說是闌尾炎吧。”


    “這病名合乎她的症狀嗎?”


    “就說她感到疼痛時打了藥針,勉強去演出了,但因化膿破裂,發生了短暫性休克。”


    “那麽,住院時間呢?”


    “就住一周吧,等一等,她沒動過闌尾手術吧?”


    “是的,沒有刀痕。”


    “割過闌尾卻沒有刀痕是不是太滑稽了,不過隻要能瞞過記者也就行了。”


    “您說得對,請多關照。”


    經紀人又搓手鞠躬。


    那天晚上的值班醫生是外科的小橋。護士照例是高木亞紀子和見習護士川合友子兩人。


    值班之夜,小橋總是看電視或到護士值班室同護士們閑聊。然而,護士們在晚間安然閑聊總要過9點熄燈以後才行。因為在9點前常有患者來看病,住院患者也常有這事那事。雖然,醫生無事可做但護士卻是忙得不可開交。


    這天晚上8點前,門診室有5個人來看病,其中的3位本該在白天來院醫治,因為有事耽擱沒來成,不得不在夜間來。另一位是5歲小孩,說是頭痛,由母親帶來的。一測體溫,高達38度,扁桃腺腫起。小橋醫師用複方碘溶液讓他漱了口,注she後又給了他解熱藥和抗生素糖漿。


    另外一人是被救護車送來的。他登上宮益阪的坡道後倒在了路旁,被路人發現,向110號電話報警,才被送來的。


    患者的臉色蒼白,沒有精神,眼神茫然若失。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不是一般的疲勞症而是帶有其他慢性病。年齡在60歲上下,頭髮多半以上是白色的,掉了牙齒,說話時口齒不清。他穿著套裝西服,外罩大衣,但都已弄髒,大衣底擺裂著口子。


    “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衣服裏側有一個寫著姓名、住址的布條,據此可知他是並木橋附近的人,叫上野幸吉。”救護隊員回答護士的問話說,“剛才給他家掛了電話,估計他的家屬立刻就能來。”


    小橋為他量了血壓,做了聽診。血壓是130~90,從年齡看並不算高,或許還是低血壓患者。聽診時,沒有發現胸部異常,但心髒好像有些雜音。因為小橋是外科醫生,所以對內科沒有把握。況且作為醫師他也還是個新手。他認為也許是心肌梗塞發作,但他又沒有痛苦的樣子。他隻像疲勞過度的人那樣癱瘓無力。倘若是白天,可以使用各種檢測手段,但因在晚間卻是無可奈何。


    “總之,先給他打一針葡萄糖加強心劑,觀察一下再說。”


    小橋把注she的內容寫進了病歷卡。


    “那麽,讓他住院?”


    “是的,也不能讓他這麽回去呀。”


    “住哪間病房呢?”


    亞紀子看著躺在診察床上的閉著眼的患者說。這個患者不論從哪方麵看,他都不是一個富裕的人。


    “沒有普通病房嗎?”


    “全都滿員。”


    “三等呢?”


    “空著一個床位,聽說明天或後天有人要來住院。”


    “好吧,總之先讓他住進去。”


    “每日差額為一千日元1。”


    “我知道,少說廢話,快把他送到病房去!”


    小橋向提出價錢的亞紀子瞪了一眼。


    由於考慮到亞紀子的體麵,小橋沒有去護士休息室,他回到院部獨自沏茶自飲。看看表,已是8點30分了。


    這醫院動輒提出錢的事,每逢患者來,都要鑑別一下他能有多少錢,然後才能給他住相應的病房。若是把精力都用在那地方,怎能靜下心來去治病呢?


    在大學醫院裏就沒有考慮這事的必要。讓患者住院與否,是根據醫學上判定有無住院的必要,隻需考慮有無病房便可。至於患者錢包裏有多少錢,則無必要考慮。這種事完全是醫院辦事人員的工作,醫生從不過問。從這點看,在私人醫院供職是很困難的。與其說考慮病症,不如說優先考慮“有錢否”,“哪類保險”等,當把這些事弄清以後,才能開始進行治療。


    1加入健康保險的人就診住院隻能住通鋪,若住其他等級的病房,其差額自付。


    特等啦、一等啦地另眼相看,真讓人傷腦筋。


    小橋對於這個醫院隻根據患者經濟能力去決定病房種類的做法,頗為不滿。重病患者就應該挪到單間去,輕病患者就該搬到大病房去,這才是真正區別患者的原則。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住在一等和特等的人,根據病情判斷,並不是十分嚴重的,多數人是來歇歇筋骨的。


    小橋不是共產黨人,但他是由父親——龜戶鐵板工廠的工人——勤勤懇懇培養成人的。他隻感到這些住在一天1.5萬日元病房裏的、悠閑療養的患者是群瘋子。


    “是一群混蛋!”


    他又喃喃地嘟囔了一句,把涼茶喝了下去。喝完茶,正想打開電視機而站起來時,電話鈴響了。電話機和電視機正處於相反方向。


    “東方醫院嗎?”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請找值班醫師說話。”


    “我就是。”


    “啊,您就是醫師,夜深了還來打擾您,實在對不起!”聽口氣侮像是熟人,卻不知是誰。“貴院裏有個叫花城純子的患者住院嗎?”


    小橋知道花城在兩天前動了手術,昨晚引發了再出血。


    “後來病況如何?”


    “您是哪位?”


    “我是花城純子的好友,叫村井,非常擔心她病後的變化。”


    “沒有什麽,已經平穩多了。”


    “是嗎?還需要住幾天院才行呢?”


    “住上兩三天就差不多了。”


    “噢,也就是兩三天啦。”


    “上次不慎讓她早出了院,很糟糕。不過,隻是短暫性流血,不要緊。”


    “還流血啦?”


    “因為我沒負責給她治病,不甚詳知,好像情況就是那樣。”


    “當時也把我給嚇壞了。”


    “我想有三個多月了,非同小可啊!因為這是異常的病例。”


    “是嗎?”


    “當然啦,好容易懷上了的,還得強行做人流。”


    “什麽?”


    “就是用人工把它強製刮出來。”


    “是人流?”


    “是的,這種事是違背常規的,是不自然的。”


    “這麽說,還要住院兩天?”


    “因為她很富有,住多少天我也不知道。”


    “實在對不起,先生您貴姓?”


    “我姓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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