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


    “這月的29號、30號兩天。”


    三樹子的嗓音有些沙啞,口齒不清。


    “我想我能去,但是,不能約定死。”


    “那麽,我就先給您留好票,如果您有事,請告訴我一聲。”


    三樹子說完猛地轉過身去像逃跑一樣下樓了直江走進辦公室時,那裏僅有律子夫人和兩名辦事員。


    “耽誤您回家,真對不起!”


    律子夫人忙把翻閱的文件收拾起,讓直江坐到沙發上。


    “是不是正在忙於什麽事?”


    “沒有。”


    “是嗎?那就請您當個主角。”


    夫人站在辦公室一角的水槽旁說。


    “您是喝茶還是喝咖啡?”


    “什麽都行。”


    “還有啤酒和威士忌,來這個吧!,‘  “請別麻煩。”


    “反正也下班了,喝點酒也沒關係嘛。”


    夫人從電冰箱裏拿出啤酒,從架子上拿下威士忌和杯子,擺在直江麵前的茶幾上。


    “您來點什麽酒肴呢?這裏隻有火腿和奶酪。”


    “奶酪可不大妥……”


    “那麽就要個生魚片吧。村上!你給玉壽司飯莊掛個電話,就說快點兒送來!”


    村上是這裏的女辦事員。


    “要幾人份兒?”


    “揀那魚兒最好吃的部位搞個拚盤,要兩人份!”


    “真的,請別張羅啦!”


    “偶爾一次,熱鬧一下不好嗎?”


    夫人在對麵坐下,給直江的杯子裏斟了啤酒。


    5點已過,事務長和另一名女辦事員下班走了。


    “店裏說10分鍾後送來。”


    “好,謝謝!”夫人點了點頭。


    村上康子整理好自己的桌麵,便到屋角的衣櫃前換衣服去了。


    “今天院長到哪裏去了?”


    “聽說醫師會開什麽理事會?”


    “依舊是忙得很啊!”


    “他自己喜歡這麽忙忙碌碌的。估計今晚也一樣,不知要流浪到哪裏!總之,能遊逛的期間隻能說明他還健在而已。”


    夫人說這話時,村上康子已經穿好了藍大衣,從寫字檯那邊打招呼說:  “對不起,我先告辭了!”


    “今天你辛苦啦,那個文件拜託你明天以前寫出來。”


    “是的,我帶在身邊,失陪了!”村上康子向前施了一禮,走出辦公室。


    看她走後,直江幹了杯啤酒。


    “我也喝一杯?”


    “您也能喝些嗎?”


    “隻是一點點,若是喝上兩杯,臉就會通紅通紅的。”


    夫人給直江杯子裏倒滿酒,自己也輕輕地抿了一口。她的臉麵瘦長,多少有些兇相,但仍不失為端正。怎麽也看不出她是48歲的人來。據人們傳言說:她年輕時,院長曾去求婚,跪在榻榻米上前額觸地,再三懇求,至今仍在護士們中間流傳著。夫人雖無當年的青春年華,卻仍不失其美貌風韻。


    “大夫,喝威士忌不好嗎?就喝威士忌吧!”


    夫人往另一個杯子裏放進冰塊,然後倒上威士忌。


    “我家老頭子常兌水喝。”


    “不,我這樣就可以。”


    “哎呀,這裏還有一些檸檬汁。”


    “不要啦,這樣就行。”


    直江一口喝幹,一股暖流從喉嚨溜下去了。


    那暖流從食道傳進胃裏,火燒火燎,直江最喜歡這種感覺。他的腦子裏勾勒出一幅圖畫來:喝進酒的一瞬間,胃腸裏的紅色黏膜會變成黑色糜爛物往下流去。


    “讓您久等啦!”


    飯莊的堂倌從後麵的樓梯跑上來說。他手裏端著一個盛滿鮮艷菜餚的船形長盤。


    “請吧,這裏有醬油。”


    夫人撤掉菸灰缸,騰出空當擺上那長盤。


    直江一喝酒就不吃菜,喝威士忌時,能有花生米就行。什麽菜都沒有時,喝口涼水也行。一個人在家裏喝酒時經常如此。


    “您不喜歡吃魚嗎?”


    “不,不是不喜歡。”


    “您的老家是北海道?”


    “北海道的劄幌。”


    “那裏不是產很多魚嗎?”


    “種類雖不多,但從小吃慣了,總覺得寒帶的魚合胃口。若論鮮美程度還是生長在寒冷地方的魚最好吃。”


    “從前有個值班大夫也是北海道的,他是函館人,同您說的一樣。”


    “不過,吃慣了這裏的菜餚,那裏的又變得乏味了。”


    “也許。”


    直江夾了一塊金槍魚。


    “劄幌那裏二老都健在?”


    “隻有家母一人。”


    “一個人?”


    “有弟弟,還有已出嫁的姐姐。”


    “這麽說,您也該早點兒結婚才是。”


    直江默不作聲隻管喝威士忌。他猛地喝了一口,然後緩緩咽下去。這時已不再有吞下火球的感覺了。


    “是這麽回事,我想給您介紹一個對象,不知您是否有意?”


    “……”


    “像您這樣出眾的人物還過單身生活,太遺憾了。”


    直江放下酒杯,新點上了一支煙。


    “是位很有教養的姑娘,我也很了解她。您不想見她一麵嗎?”


    “不想。”


    直江一口回絕。


    “那真可惜呀。對方倒是很認真的。”


    “……”


    “她是k大學英文係畢業的,今年26歲,年齡雖然大些,卻是位標緻而文靜的姑娘。她父親是t銀行的監察委員。由於是獨生女,父親非常疼愛她,去倫敦分行時,因為太太在日本不能離開,父親便帶女兒去了英國,因此,錯過了婚齡。”


    夫人的眼神借著啤酒的醉意,炯炯生輝了。


    “在外國生活了那麽多年,毫不裝腔作勢。她平易近人,真是個好姑娘。三樹子也常找她去玩,了解她。”


    不知是聽著呢還是沒聽著,直江一直不動聲色。


    “我跟我家老頭也談過,她同您真是天生的一對,您認為如何?是不是先看看照片?”


    夫人由下至上掃了直江一眼。


    “就先看看照片吧。”


    “不,不必啦。”


    “看看照片又有何妨。”


    夫人站起來,從書架的抽屜裏取出一個白紙包。


    “就是她。”


    夫人把照片遞到直江眼前。


    照片似乎專為相親而照,折頁之中夾著和服與西服兩種穿戴的兩張照片。穿和服那張似乎是在照相館照的,穿西服那張是在糙地上拍的,兩張都是彩照,正如夫人所說,她是位窈窕淑女。


    “您看如何?”


    直江把照片還給夫人。


    “不中您的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說她人品好壞,因為我不想結婚。”


    “我認為她真是個好姑娘!”


    夫人仍不甘心,又拿起照片看了又看。


    “太遺憾啦!”


    直江再次喝威士忌。


    “大夫為什麽不結婚?”


    “沒有什麽特殊理由。”


    “是這樣嗎?”


    “您所說的事就是這些嗎?”


    直江掐滅菸捲。


    “哎呀,您有急事嗎?”


    “不,沒有急事。”


    “那,您就多坐一會嘛!”


    辦公室又恢復了平靜,簡直不像是醫院的一角。夫人又給直江的隻有冰沒有酒的杯子裏續上了威士忌。


    “老實說您真是個怪人。”


    “也許。”


    “不是也許,簡直就是!”


    或許酒勁兒上來了,夫人的言談變得大膽起來。


    “您大概另外有個意中人吧?”


    “不。”


    “真的?我不信!”


    “……”


    “您為什麽不同她結婚?”


    夫人所提的婚事被輕率拒絕後,她可有點兒腦火了。她想嘲弄一番這個不知好歹、又使她放心不下的男人。


    “您倒是沒什麽,可那女子多可憐哪!”


    “您若是沒有事,我要告辭了。”


    “又說這話!您不是沒有急事嗎?“  直江把香菸裝進口袋裏。


    “我有事,真的。”


    夫人伸出白皙滑潤的手擋住直江。


    “請等一下,這回談談治病方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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