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陳勇眼睛一瞪,“咋管?”


    “那咱也不能看著啊?”田大牛說。


    “讓林銳晚上住我宿舍上鋪空床吧,其餘時間正常訓練。”陳勇說,“我的門除了大隊長,是沒人敢踹的。”


    結果沒等晚上睡覺,林銳就出事了。


    當天晚上,田大牛和韓連長去耿輝那裏談話,陳勇則被韓連長早早就支應辦別的事情去了,所以帶連隊的是幾個別的班長。林銳正常參加了晚上的體能訓練,五個一百做完了是5公裏山地越野,他的成績不好也不壞。跑在山路上,他的腦子也在想事情。


    他腦子很亂,以至於被人用麻袋捂倒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眾目睽睽之下,40多個新兵和他們的班長們同時目睹了一次極其漂亮的捕俘動作。兩個黑影從灌木叢中一躍而出,一個鎖喉一個套麻袋,準確無誤地將跑在中間偏後的新兵林銳蒙住,隨後扛起來就跑。等到大部分人回過神來,人已經沒了,隻有葉子在風中沙沙。林銳背著的步槍被丟在路上,還有一個丟下的背囊。


    烏雲第一個喊出來:“搶人了!”


    一個班長就喊:“喊什麽?!整理自己的隊伍!報數!”


    幾個班長議論紛紛,但是聲音很小,新兵們沒聽明白是什麽。隨即似乎統一了認識,新兵們不跑路了,便步走回去。新兵們都不敢說話,隻要稍微有點腦子的新兵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是烏雲不知道,要不怎麽說他沒腦子呢?


    “班長!林銳呢?”烏雲急了,“我們不找林銳了啊?!”


    “回去再說!”一個班長說。


    “不行,我去找林銳!”烏雲說,隨即就摘自己身上的步槍和裝具。


    “你上哪兒找去?!”排長就問他。


    烏雲看看大山,黑茫茫的大山什麽都看不見。烏雲嘶啞著喉嚨:“他是我的兄弟!在我們糙原上,自己的兄弟出事了,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把步槍和背囊摔給身邊的新兵就要走,被班長拉住了。


    班長看著烏雲半天,沒說什麽更多的:“回去吧,林銳肯定丟不了。”


    班長們的眼睛躲避著烏雲,烏雲不明白是怎麽了,步槍和背囊又放回他的肩上。


    烏雲再見到林銳就是剛剛把槍交給槍庫鎖好回到宿舍,他一進門看見林銳的床上蒙著被子有個人。烏雲一把掀開被子,林銳渾身被綁著就在裏麵,滿身滿臉傷痕,嘴還堵著破抹布。新兵們都驚了,急忙七手八腳放開林銳,烏雲搶先一步拽出來林銳嘴裏的破抹布,林銳就破口大罵:“我操你們祖宗!”


    接著他吐出一口摻雜著血的唾沫,推開眾人站了起來就要往外沖。陳勇和田大牛也跑過來,知道出事了。麵對憤怒的林銳,他們也說不出來什麽,隻能死死抱住他。


    耿輝和何誌軍匆匆趕到的時候先看見的倒不是林銳了,而是被更多的人抱住的烏雲。烏雲也不喊,就是拚命掙脫身邊抱他的人,去自己的床鋪下麵拿東西。隨即何誌軍就看見亮閃閃的一把蒙古刀就在烏雲手裏了,烏雲拿著刀子喊出來了:“都給我讓開!讓開!”


    何誌軍和耿輝就站在門口,烏雲拿著刀子要往外沖。何誌軍出手誰都沒看清楚,烏雲已經空手了。何誌軍黑著臉:“媽拉個巴子的!這是部隊!都他媽的給我站好!”


    於是就都站好,烏雲麵對大隊長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站好了。


    何誌軍和耿輝就看見了血流滿麵的林銳。


    何誌軍久久說不出話,喉結蠕動著,半天冒出來一句:“讓韓連長跑步去見我。”


    “你欺騙我!”林銳憤怒地對著耿輝怒吼。


    耿輝目光複雜地看著憤怒的林銳沒說話,對田大牛吩咐:“先去醫務室看看,晚上讓他住在大隊部公務班。”


    走到外麵,何誌軍把蒙古刀塞給陳勇:“讓老兵再對新兵進行一次點驗,全麵的、徹底的點驗。不允許再出現這樣重大的事故隱患!”


    5


    “你是不是共產黨員?”耿輝的聲音有點顫抖。


    “是。”韓連長說。


    “你是什麽共產黨員?!你是國民黨!”耿輝怒吼,“你立即停職!準備接受處理!”


    韓連長敬禮,還是沒覺得有多大事情。慣性,很多東西都是慣性。在當時的很多野戰部隊,整新兵都是半公開甚至公開的,嚴格來說,林銳挨的整還算不上最厲害的。比這更惡劣的情況都有的是,在那個時候,還沒聽說過什麽“六不準”。粗暴野蠻的帶兵方式真的不算稀奇。


    但是隨即的大隊常委會議,耿輝就來真格的了。


    何誌軍一直都比較沉默,看著大家談論關於整新兵這件事情。都是老兵都當過新兵,都當過新兵所以大部分都挨整過來的,所以也大多數沒把這個太當回事情。對於處理意見就是對韓連長來個禁閉加個警告處分就可以了,林銳沒處分但是也確實不適合在部隊服役,退回去算了,這樣大家都省心。退兵的事情每年都有,一種是當兵的時候隱弄虛作假被查出來的,另外一種就是由於身體或者心理原因確實不行的,林銳顯然屬於後麵一種。


    1991年的年底,“文明帶兵”是個什麽概念還沒完全普及開來,甚至很多野戰部隊都沒有這個概念。整個國家的法製建設都不是很健全,部隊自然也不是鐵板一塊。


    最後應該是大隊長和政委的總結髮言,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那麽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意見了。常委們的意見一致,兩個頭沒必要太較真,何況本身也確實不是什麽大事。


    耿輝咳嗽了兩聲,他知道自己的發言可能會引起一點風波。慣性的力量他當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是要開創一個嶄新的部隊的精神風貌。這樣一個機會,在a集團軍偵察大隊的時候不可能有,資格越老的部隊傳統或者說慣性的力量越強,他知道憑藉個人的力量是無濟於事的;但是在新組建的狼牙大隊,這些卻是可能的——因為這裏是全新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來自不同部隊的官兵帶來了不同的慣性力量,在互相的衝撞之中各自不同的慣性反而被淡化了,他就有了自己作文章的餘地了。


    “韓刃和參與毆打林銳事件的老兵全部開回原來部隊,林銳記過處分一次。”耿輝很平靜卻語出驚人。


    為什麽?!大家的臉上都寫著這三個字,何誌軍的黑臉也抽動了一下。


    小韓被開回去的話,可能仕途就有危機了,這個是不言而喻的;而林銳這個還沒宣誓的準新兵蛋子,直接開回去不是太容易的事情麽,何必還來一個記過處分呢?一個是在前線拿過戰功的中尉正連幹部,一個是到處惹事的新兵蛋子,哪個更重要?這還不是一目了然的麽?


    耿輝還沒有更多的解釋,何誌軍已經發話了:“我同意政委的意見。”


    還能說啥?底下的幹部們還能說啥?既然大隊長和政委都同意了,還能說啥?雖然反過來想,政委是對的;但是在情理上,大家都還是同情小韓的,這畢竟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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