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拐子嚇得縮成一團,比刀子還駭人的目光實在是他想不到的,他戰戰兢兢地說,不敢了,不敢了呀。東家莊地蹲下身,一把捏住他襠裏的玩藝,信不信我給你一刀割掉?


    二拐子疼得咧上嘴叫,渾身軟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看到雀雀果然在刀子的磨擦下滲出血,眼一閉昏了過去。


    自此,東家莊地的目光成了二拐子永世無法擺脫的噩夢,一觸及那目光,下麵就疼得要跳起來。


    當上管家那天,東家莊地拿同樣的目光盯住他,他在一片抖嗦中聽莊地說,從今兒往後你要規規矩矩做人,管家這碗飯既能撐死你也能藥死你,我把它端你手上,怎麽能吃得舒服全看你了。


    打那天起他便知捧著了一碗毒藥。


    二拐子斷然掐死對燈芯最後一絲迷戀是在新婚之夜離開西廂房的那一瞬。那個夜晚燈芯的目光告訴他,這兒不是他二拐子的地盤,再敢闖進來,說不定他會得到跟管家六根同樣的死法。一想管家六根的死,二拐子不能不怕。他想還是忘掉的好,況且他有了老婆,要睡也隻能睡芨芨。隨後的事實證明,二拐子確是下了一番決心要把一切忘掉的,再者,芨芨的身子不比燈芯差,還很會叫,叫聲中二拐子能得到更多的樂趣。他在下河院裝得像條巴兒狗,見了東家莊地搖尾,見了燈芯更搖,搖不下去硬搖。他想讓他們看出誠意,誠意對下河院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有了它做武器,二拐子才能在下河院活下去。


    討厭的是老婆芨芨,這個女人從抬進家門的那一刻起,註定成為他今生的一個災難。一向在女人麵前很有辦法的二拐子麵對自家老婆卻顯得手足無措。他對付女人的辦法隻有兩個,一是甜言蜜語,這顯然不能給她,所有的甜言蜜語都給了另一個女人,現在她卻拋開了他。二拐子發誓再也不用甜言蜜語了。另一個就是拳腳,沒想到老婆芨芨竟是一個對拳腳上癮的賤貨,打得越凶她纏得越凶,三天不挨反而皮肉癢癢,非要折騰著再捶一頓才踏實。


    二拐子絕不會喜歡芨芨,事實上最後一次走出西廂房時,他對女人的喜歡已經死去。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理,攤在二拐子身上,就更是複雜得讓人想不通。可事實就是這樣,那一天起,二拐子心裏,“喜歡”這個詞便徹底死了。縱是換上比芨芨賢慧百倍千倍的女人,也隻能得到拳腳,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所以他並不怪芨芨,隻要不壞他的事,愛做甚做甚,愛跟誰一起跟誰一起,他懶得理懶得問,更不會去調教。隻當她是個下蛋的雞。


    出錯正是在這種時候,趴在女人身上,腦子裏會冷不丁閃出燈芯來,很清晰,很勾魂。平時壓著忍著的東西頃刻間全都冒出來,情急了還會喊出名字。新婚之夜就是這樣的。最後一絲希望讓女人燈芯在西廂房徹底破滅後,他便懷著刻骨的復仇心理壓住自家女人,很成功,很令他瘋狂,卻也犯下了極其致命的錯誤,他喊出了少奶奶燈芯的名字。老婆芨芨正是在新婚之夜牢牢抓下把柄的。這個賤貨,怎麽一來就知道抓把柄,把柄是什麽,那是毒藥,是刀!抓下就不會輕易丟開,弄不好會害死自己。


    老婆芨芨像吸食鴉片一樣對把柄的癡迷程度令二拐子深深不安,怕終究一天,她會搞到想要的東西,她跟中醫李三慢和日竿子的親密更讓二拐子提心弔膽,怕兩個歹人幫著搬弄是非,原想搬進下河院住會讓她跟幾個歹人離得遠些,哪知道……


    人禍(11)


    馬駒的秘密至死也不能泄露,這可是個天大的秘密啊,要想在下河院混下去,他就必須得替女人守住這個秘密。二拐子太知道這院裏泄露秘密的厲害了。六根為甚會死得那麽慘,他就是不懂這個啊,還以為捉了把柄,就能把下河院要挾住。傻!二拐子覺得管家六根真傻。拿自個的命鬧著玩哩,死得再慘也合該!


    況且,二拐子還有怕的,這怕跟老管家和福的死有關。天呀,一想這個,二拐子就覺自個的命不長了。


    要是有一天他瘸子舅舅再回到下河院,再回到窯上,那麽……


    二拐子狠狠撕住老婆芨芨,沒命地捶了一頓。


    看你還敢給老子惹禍!


    第四部分


    yin亂(1)


    菜子的長勢大大超出溝裏人預想,老天把三年的虧欠一年還了回來。地仿佛卯足了勁,加上雨水格外地足,這菜子,就跟瘋了似的,往高裏野裏撲。走在溝穀裏,四處橫溢著比菜香還濃的歡聲笑語。


    災荒讓人們苦焦急了,誰都恨不得把壓抑了三年的心掏出來,放在這滾滾綠浪上,讓它美美跳上幾跳。


    時令快得令人心悸,還沒望夠這綠,一眼的黃便躍來,鋪天蓋地。


    溝裏開鐮了。


    入秋以後,燈芯便張羅著四處買牲口,到這時,已置下三頭騾兩對牛了,打碾顯然不夠。溝裏人忙收割的日子,燈芯去了趟後山,中醫爹沒來吃牛犢的滿月酒,讓燈芯傷心了一陣子,不過也好,免得他聽見跟二拐子女人討氣又替她擔心。另者,三年的饑荒讓石頭瘦了不少,雖是補了這大半年,還沒緩過勁,正好讓爹給號號脈,沒準不是染了啥病?


    兩人騎騾子上說話,石頭身子雖沒長,心卻越發成熟了,知道燈芯為二拐子女人的事心裏還繫著疙瘩,便勸解道,實在不成,就把她趕出溝裏,看她還能興啥浪?燈芯說,我又何嚐沒想過哩,可難在二拐子上,他跟以前是大不一樣了啊。


    石頭嘆口氣,這氣明顯有恨自個的成份。一日磨房裏,燈芯有意跟正在修籮兒的石頭說,你要再大幾歲多好,也用不著我沒明沒夜愁了。當時石頭沒做反應,但這話顯然裝他心裏了。這趟回去,燈芯打算讓石頭離開磨房,跟自個收菜子,二拐子是越發不敢靠了,隻能讓石頭早點學起。這麽想著便說,將來要是讓你當管家,你會怎麽當?沒想石頭不假思索便說,我不當,你也別抱這指望。


    為甚?燈芯猛地一愣。


    不為甚,我就想看好石磨,要不就跟我媽種地去。


    要是硬讓你當呢?燈芯聽石頭不像是開玩笑,越發心急地問。


    那我就到溝外去。


    石頭說完不再吭聲了,燈芯僵騾子上半天,摟他的手漸漸鬆開,腦子像被人抽空,好長工夫都醒不過神來。


    到了娘家,燈芯跟爹把幫著買牲口的事兒說了,就讓爹給石頭號脈。這時她看石頭的目光還有點怪怪的。


    爹把了半天,才緩緩放下說,沒啥大礙,胃裏積食,久化不開,吃飯不香,睡覺不踏實,虛。


    爹抓了藥,燈芯當下就要給熬了吃,石頭這才說,我老覺得肚子裏有東西。


    不是肚子,是胃。中醫爹糾正道。


    夜裏,中醫爹忽然說,這娃兒你留下,住段日子。


    怎麽?燈芯笑著的臉突然陰住,聲音緊張地問,不會是他胃裏有毛病?


    中醫爹陰下臉說,我也不瞞你,娃的胃不好,怕是吃油渣落下的病,在我這調養段日子吧。


    燈芯一把抓住爹的手,你跟我說實話,要緊不?


    中醫爹說,看把你嚇的,又不是馬駒,慌個啥,爹盡心醫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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