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居然沒能發生!日他個天爺的,這咋個可能!


    直到望見火光,直到新娘子安安全全抬到門上,六根還是處在驚奇中,不可能,絕絕不可能!


    六根那夜往自家走的時候,腦子還恍恍惚惚的,不敢確認新娘子燈芯是摔死了還是活著抬回來了。有一刻他確信是摔死了,就摔死在野雞嶺往下走二百步處,那兒正好是鬼見愁,後山中醫劉鬆柏的女人就摔死在那斷崖口。六根笑了,總算把她娘倆打發到了一起。剛咧開牙,就聽見二拐子喊,抱人了,抱人了,四雞兒叫了!六根心嗖地一涼,沒死,活著抬來了。他奮起一腳,將一泡豬屎踢到了遠處。


    沖喜(11)


    那夜六根一進門,先是美美捶了一頓柳條兒,柳條兒剛生下娃娃,身上還染滿血,人更是個氣絲絲。六根不管,抓住就捶,邊捶邊罵,我叫你活,我叫你這個害人鬼活著回來!捶累了,捶得柳條兒沒氣了,六根才看見炕上的血泡泡,那是柳條兒剛生下來的貨,隱隱約約的,像一團血肉。六根這才明白,女人柳條兒給他又添了一張嘴,六根扒過血泡泡一看,雙腿中間那光片片立刻讓他心灰意冷,不由得就又來了氣,比先前更大,更猛。他再次抓過柳條兒,我日你柳家的先人,你成心讓我斷後哩,你比後山的劉狐狸還狠毒。罵著,拳頭雨點般落下,後來竟連腳也用上了,直把柳條兒從昏死中再次捶過來,六根聽見悶騰騰一聲喊,你個斷後鬼,想讓老娘死,沒那麽便宜!


    那個夜晚六根氣急敗壞地想了一夜,他實在想不出哪兒出了問題,上蒼再保佑也不可能再把鬆開的繩結給繫上,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他六根做了什麽。天明時他忽然想到了二拐子。


    這個畜牲!


    六根猛地跳下炕,驚乍乍就往下河院跑。一進院,就歇斯底裏喊,二拐子,二拐子,你個挨天刀的,死哪兒了!


    六根那天打定主意要狠狠收拾一頓二拐子的,敢跟我玩心計,敢壞老子的事,看我不弄死你牛日才怪。


    二拐子哈欠連天揉著惺忪的雙眼進來,問,管家你喊我?


    二拐子!管家六根切齒道。


    啥事?二拐子問話間掰下一塊眼屎,拿手裏細玩。他的樣兒漫不經心,一點沒把管家六根的脾氣當回事。


    管家六根啊啊了幾聲,卻忽然想不出懲罰二拐子的理由。是啊,總不能把那夜的事說出來,說是他發現的活扣,救了少奶奶燈芯?


    你個牛日,幹的好事!管家六根咬牙罵了一聲,心裏急著想主意。


    二拐子伸了個懶腰,昨黑他睡在了馬房裏,跟馬房的夥計吹了一黑牛,期間還說到了少奶奶燈芯。他跟夥計打賭,說少奶奶的奶子有瓷碗大,夥計不信,說頂多喝茶的青花碗那麽大。二拐子罵,青花碗那麽大,那種奶子是豬奶子,少奶奶的一定是馬奶子,說不定比馬的還大。兩人為此爭了半宿,後來還打賭,真要是有夥計吃飯的瓷碗那麽大,夥計冬天穿的那雙毛襪子歸他。因為睡得晚,這陣還糊裏糊塗的,想不起做錯了啥,惹得管家清早八時扯狼聲。


    管家六根這陣已想起花轎上路時東家莊地跟他說過的話,這趟回來,就打發了他。猛地一黑臉,底氣很足地說,二拐子,你牛日沒安好心,下河院這份錢,你掙到頭了。捲起鋪蓋,回你的豬窩去。


    二拐子一驚,憑啥子?


    憑啥子?就憑老子看不慣你牛日!


    二拐子從迷渾中醒過神,知道管家六根沒說玩笑話,他黑紫的臉還有一大早就沒明沒白髮出的驢脾氣讓二拐子懂得,這叫驢在沖他撒野。二拐子並沒急,甭看他有時也是個驢脾氣,關鍵時刻,他卻比管家六根沉得住氣。


    嘿嘿,嘿嘿,管家,你看你,二拐子笑道,清早八時的,你跟誰擺威風?


    跟你!


    嘿嘿,你女人沒本事,一下一個母豬,賴我?


    二拐子的話捅到了管家六根痛處,六根最怕別人提這個,二拐子偏偏又哪處疼咬哪處,一句話就把管家六根咬得失去了理性。二拐子,我日你娘,你個有日生沒人養的,嘴裏噴個啥糞?


    這話罵別人行,罵二拐子,重了。且不說二拐子的娘就在下河院,說不定這陣正躲在某處聽哩,單是有人生沒人養這句話,就足以讓二拐子把殺父之恨發泄出來。果然,管家六根的罵剛落了地,二拐子猛一個老虎撲食,惡毒地就沖六根襠下撲來。二拐子人瘦,力氣也不是太大,但自小受慣了溝裏孩子的欺負,也練就了一手防身本領。特別是他撲人家下身的功夫,更是不一般。如果他真要要你的命,老虎撲食就是先兆。


    管家六根還沒看清,襠裏便被狠毒地一捏,媽呀一聲大叫起來。二拐子大約也是平日裏積攢了不少對管家六根的恨,苦於找不到機會發出來,今兒個這一出手,便格外有點狠。一頭撞向六根肚子時,手已牢牢捏住了六根的命根子,六根再想罵,就力不從心了。他疼得嗷嗷叫,六根那東西過去就傷過,還不止一次,若不是當年後山中醫劉鬆柏給了他一服祖傳的藥引子,怕是那玩藝兒早成了廢物。這陣讓二拐子連抓帶捏,就覺整條命兒讓他拿捏到了手裏。他拚足力氣,喊,二拐子,放開我,你再敢捏,我……我……


    沖喜(12)


    我叫你日,你本事大得很,誰的娘你也想日,今兒個你就給我日走。二拐子說著,也不鬆手,就要牽驢一樣牽六根去仁順嫂的住處。這時間,院裏幹活的下人還有長工全都圍過來,見是管家六根跟二拐子,也不攔擋,隻管圍著看景兒。見二拐子捏了六根的蛋,還說要去見仁順嫂,全都拿眼神加著油。二拐子主動權在握,加上他向來就不把仁順嫂當回事,也不怕這樣鬧丟自家的人,看景的人一多,越發有了勁。六根憋青著臉,彎著身子,有勁沒處使,此時看上去有點活不成。


    東家莊地突然出現了,一看這情形,輕輕咳了一聲,變換了下臉色,道,放開。


    二拐子這才鬆了手。一鬆手,六根就又活過來,他豈容二拐子如此下毒手,眨眼間,使足了勁就沖二拐子一拳,不偏不倚搗在了鼻樑子上。二拐子的鼻樑軟,血嘩地噴出來,染了一臉。六根第二拳剛要搗過去,就聽人堆裏響出一聲哭,不活了,欺負得人沒法活了。奶媽仁順嫂撲進來,一看兒子滿臉是血,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母雞撲食般撲向六根,幸虧六根躲得及時,要不,這一次要是讓仁順嫂捏住,那蛋兒非碎不可。


    東家莊地一看仁順嫂也摻和了進來,不怒不行了,臉一黑,聲音威嚴地道,都給我住手,大清早的,成什麽體統!說完又沖圍觀的下人們怒,幹活去,吃了五穀不幹人事,圍這裏看什麽?


    下人們嘩一下散開時,二拐子從仁順嫂手裏掙開,撲向六根,這次他沒向六根使毒手,隻是瞪住他的眼睛說,叫驢家的你給我聽著,今兒個這事沒完,你再敢亂噴一個字,小心爺把你幹的喪天良的事全給抖出來!


    管家六根臉色嘩地一黃,渾身一下軟下來,吃驚地瞪著二拐子,不敢再言半個字。


    東家莊地沒聽清二拐子說了什麽,氣咻咻道,二拐子,你太無理了。過一會兒你到上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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