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處長隻說到這裏,不再說了,意味深長地望著張青染。張青染意識到了什麽,連說謝謝李處長,謝謝李處長。李處長就笑笑,端起杯子優雅地抿了一口茶。


    下班路上,張青染便細想這事:是不是自己要熬出頭了?辦公廳的人事問題是劉主任說了算的。劉主任平時打電話過來,從來不同張青染多說一句話的,總是徑直叫李處長聽電話。今天還問他這幾天忙什麽,還連說了幾聲好好,語氣也很親切。隻是自己當時情急之中,不知說什麽好,隻說沒忙什麽。沒忙什麽不是等於說是在家玩嗎?真是說傻話。也不知說聲劉主任這幾天下去辛苦了。這麽一想,心裏便有些鯁。


    回到家裏,劉儀見男人麵露喜色,就問,有什麽好事是不是?張青染說,沒什麽呀!我非得成天愁眉苦臉才好?他不想這麽快就同老婆講。這隻是他自己的猜測。萬一到時候什麽影兒都沒有,倒讓老婆看小了自己。再說這事同麥娜似乎有關係,說來自己心裏也接受不了。倒想說說李處長和劉主任其實人倒不錯,但也沒說出口。平時總在家裏發這些人的牢騷,今天突然說起他們好來,老婆會說自己陰一陣陽一陣。而且說到底,如今有些人,總看著領導的眼色行事。領導說這人不錯,他們就說這人真的不錯,還會補充些材料來證明領導獨具慧眼。要是領導對誰有看法,他們也會對這人不客氣。甚至做些落井下石的事。這正是俗話說的,廚尿跟卵轉。


    張青染感覺今天好像暖和些,晚飯後看了一會兒電視,他就說,今天不蠻冷了,很好睡覺,早些休息嗎。劉儀會意,望他一眼,說好吧,早點休息吧。


    這天清早一上班,李處長就說,青染,請你幫個忙。我老婆想去《南國風》現場玩玩,你可以幫忙弄幾張票嗎?


    張青染第一次聽李處長叫他青染而不是老張,覺得特別親切,便說,這個應該好說。我從未向麥娜要過票,我想不會有問題吧。


    張青染應承下來,心裏卻有些作難,他不好向麥娜開口,表妹的個性他太了解了。但李處長開了口,他也隻有答應下來。心想先問問麥娜,大不了花錢買幾張送給他。下期《南國風》要在下個星期三才播,時間還早,想辦法也來得及。


    回去便同劉儀講了,要她給麥娜打個電話,劉儀卻說,懶得理這種閑事!你那姓李的待你也隻有這個樣子。張青染也不說最近也許會發生一些事情,隻說,莫說他是處長,就算一般同事,人家開了口,也不好推脫的。麥娜是你表妹,你說弄不到票,人家信你吧?再說李處長後來討這個老婆你知道的,比他小十來歲,他最上心了,事事都依她。這事不辦好,李處長一定對我不舒服的。劉儀還是不肯打電話,隻說,你打電話不是一回事?見劉儀這麽強,張青染便把李處長同他說的話一五一十同她說了,說何市長同劉主任對他怎麽怎麽的。但他沒有說明這事也許同麥娜有關。劉儀聽了,歪著頭一想,說,你就知道那姓李的在何市長和劉主任麵前會為你說好話?若是說了你的壞話,反過頭來又在你麵前裝好人怎麽辦呢?劉儀這麽一說,他像猛然夢醒一樣。心想是呀,真的說不準啊!官場上這種人他也不是沒見過。越想心裏越沒有底,就在心裏細細琢磨這一段李處長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表情。


    劉儀見男人神色凝重,就寬慰說,你也別太想複雜了,就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吧。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也要多長個心眼才是。票的事,也不要非得我打電話,還是你打吧。麥娜走這麽長時間了,你還從未同她通過話哩。


    張青染使硬著頭皮打了麥娜的手機。一掛就通了。麥娜語氣淡淡地,問是哪一位,見是表姐夫,她的聲音一下不同了,忙說,啊啊,是哥呀?你好嗎?姐好嗎?


    好的好的,大家都好。隻是都很想你的。你好嗎?


    好好,我很好,你和姐放心。


    你好就好。喂,有個事給你說。你《南國風》的票好弄嗎?


    這有什麽看頭?無聊死了。


    果然不出所料,麥娜就是這個脾氣。張青染便說,不是我和你姐要,是我的一位同事要,求我幫忙。


    你的同事怎麽知道我是你的表妹?


    他們說是何市長說的。


    麥娜低聲罵道,市長!市長那麽多大事不管好,管這種閑事!一定是狐狸那傢夥做的好事。肯定是她告訴他的。他們做他們的鴛鴦夢得了,沒事兒說我幹什麽?


    張青染便勸道,麥娜你別生氣。你不是說狐狸她們都是好姐妹嗎?人家可能也是無意中說的。


    什麽無意?她早同我說過,要幫我表哥的忙,讓她的市長大人重用你。我跟她說,不是所有人都稀罕當個什麽芝麻官。我知道你很清高,這樣讓你上去會傷你的自尊,就叫她別瞎操心。可她就是不聽!


    原來是這樣?這個狐狸!不過你也別在意。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不是她說一句誰就能飛黃騰達。嗬,這倒好了,我這輩子原不指望有什麽出息的,可她這麽一來,今後萬一老天開眼了,給我個一官半職,倒是沾了她光了。


    對不起,哥,是我連累你了。麥娜的語氣沉了下來。


    你這是說到哪裏去了。你有本事做好這麽多的事,我和你姐都高興哩。不說這些了,你隻說這票怎麽辦?一定要幫忙,不然我在同事麵前不好交待。


    麥娜想了想,說,好吧。不過我抽不出時間送回來,你是不是叫小英明天上午來取一下。


    張青染放了電話,劉儀就問,麥娜為什麽事情生氣?


    他搪塞道,她說又有一個姑娘不想幹模特了,她們白狐狸組合快要弄不下去了。


    你又說沾誰的光?說誰?


    張青染支吾一下,才半遮半掩地說,她是說狐狸有意辦好事,要在她的何市長麵前為我講好話,麥娜嚷了她,不讓她說,她才不說。剛才麥娜說起這事,就有些氣憤,麥娜個性你知道的,嫉惡如仇。


    是嗎?幸好她不說,要不然你就是撈了頂烏紗帽帶上,也隻有那麽大的意思。不過狐狸這姑娘心還是好心。


    是啊,靠什麽上都比靠女人上好聽些。幸好她不說,要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敢有什麽出息了。張青染說道。


    過了幾天,就是《南國風》節目了。張青染兩口子看了電視,見李處長夫婦坐在觀眾席上,興高采烈的樣子。居然有幾個李處長的特寫鏡頭,可每次他不是摳鼻子就是抓癢癢,很不自然。劉儀就說,這人還是當處長的,怎麽顯得這麽沒見識。張青染說,市政府一個處長算什麽?沒有機會上鏡頭,難免出這種洋相。這個也正常。我就有體會,有時開會,攝像的來了,我明知道人家不會把鏡頭對準我,哪怕拍攝會場特寫也輪不到我亮相,可就是感到頭皮也癢,臉皮也癢,背上也癢,忍不住拿手去摳。還覺得兩隻手忙不過來哩!劉儀笑了起來,說,你也是個沒出息的。張青染也笑了,說,你別說我,不信你今後有機會試試。


    次日上班,李處長一進門就麵帶喜氣。張青染知道應聊聊他昨天晚上去《南國風》的事,就玩笑說,昨天看見你的光輝形象了,你還蠻上鏡哩。特別是你夫人,電視裏一看,更加如花似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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