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在美打棒球的情況


    春節過後,春天就接踵而至了。進入春天,沿江兩岸一直連綿地下著雨,一連下了半個多月。天又陰冷又濕,而且看起來沒有個盡頭。在這種情況下,身為兩江總督的曾國藩不得不出麵祈晴。作為地方官,與天地之神打交道一直是慣例。在曾國藩看來,主宰這個世界應該是有神明的,既然有神明的話,它就一定會明理,所以也必須進行人與神之間的溝通。去年春天與今年恰恰相反,一直不下雨,比這個時間稍遲一點,曾國藩就曾經去龍王廟求雨。一年之後,沒想到,又得乞求老天放晴出太陽了。到了郊外的龍王廟之後,曾國藩親筆書寫南方朱雀之神、北方玄武之神、東方青龍之神、西方白虎之神四牌位,黃紙紅字,然後又親筆寫下祈晴文。風雨之中,曾國藩鼓足中氣念了一通祈晴祭文,然後點著了手中的香火,對著天地分別行跪拜大禮,祈禱聲隨著青煙一起飄向諸神占據的太空。說來也怪,等到曾國藩離開龍王廟時,雨停了,轉眼間,陽光明媚起來。由於心想事成,曾國藩心裏很高興。他開始籌劃要在兩江境內走一走了,看一看很多事情進展如何。4月底,曾國藩從金陵登舟啟行,隨行的有他的兒子曾紀澤,以及趙烈文等一幫幕僚。曾國藩在船上一路跟幕僚們下著棋,他的棋癮一直很大,而且,身體越不是太好,棋癮就越大。在鎮江,曾國藩一行看了金山、焦山;然後,又到了丹陽、常州、蘇州。在蘇州的正大街邊上,曾國藩看到有一個臨時搭起的木棚子,棚子裏的灶台有一口龍頭大鍋在冒著熱氣,棚子四周聚集了上千名乞丐。這些乞丐衣衫襤褸,好些人上身赤裸,滿身汙垢,顫顫巍巍。他們圍在鍋邊吵吵鬧鬧,老遠就把手中的破碗遞了過去。後麵人則亂七八糟地排著長隊,有的邊排隊邊發出呻吟聲。曾國藩不禁惻然,幾乎不忍卒看。隨行告訴他,這些人,有的是當年的太平軍,有的則是當地原來的大戶,戰爭期間,家破人亡,也就落得這個模樣。戰爭真是塗炭生靈啊,看著這樣的情景,曾國藩不由黯然神傷。


    船行至太湖,曾國藩檢閱了李朝斌的水師。然後,又跟江蘇巡撫丁日昌一道,來到了上海。去上海的途中,曾國藩接到了上諭:朝廷著授他為武英殿大學士,這算是迄今為止授予漢臣的最高榮譽了。到了上海,曾國藩重點察看了江南製造總局的輪船和洋炮工程。曾國藩提醒江南製造局的全體人員注意學習和引進西洋的製造方法,一定要謙虛學習洋人的製作工藝為己所用。在上海,曾國藩還會見了英國領事白來尼等。然後,曾國藩一行登舟檢閱了吳淞口、狼山、福山各地。這一次巡視,連頭帶尾,共進行了一個多月。5月底,曾國藩回到金陵時,已感到身體如鉛一般沉重,思緒也呈膠著狀態。畢竟,自己已是五十八歲的人了。


    歸來之後的曾國藩對於很多事情仍無法放下。到了夏天,原本因為曾國藩北上剿撚而回湖南老家的歐陽夫人以及女兒紀芬、兒媳、侄媳等一行又回到了金陵。這時候,兩江總督府遷了新址,顯得寬敞多了。家人的歸來,讓曾國藩重溫天倫之樂,他的心情也變得溫潤起來。女兒曾紀芬今年已經十七歲了,長成一個俊秀的大姑娘。對於這個女兒,曾國藩一直最喜歡,喜歡之餘,也不忘諄諄教導。一天晚飯之後,曾國藩親筆工工整整地給女兒寫了一份清單,細緻地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吾家男子於“看”、“讀”、“寫”、“作”四字缺一不可,婦女於“衣”、“食”、“粗”、“細”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訓數年,總未做出一定規矩。自後每日立定功課,吾親自驗功:食事則每日驗一次,衣事則三日驗一次;紡者驗線子,績者驗鵝蛋;細工則五日驗一次;粗工則每月驗一次,每月須做成男鞋一雙,女鞋不驗。


    右驗功課單,諭兒婦、侄婦、滿女知之。甥婦到日亦照此遵行。


    家勤則興,人勤則健;能勤能儉,眾不貧賤。


    快樂時光,白駒過隙,這一段天倫之樂如此短暫——1868年9月6日,曾國藩接到朝廷命令,調其為直隸總督,兩江總督由浙江巡撫馬新貽升任。在此之前,曾國藩已由協辦大學士升為體仁閣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並以剿撚之功又得到了一個雲騎尉世職。一年數遷,可謂榮耀之至。這一回調任直隸總督,更說明朝廷的信任,也是對自己不貪功不貪名不貪利的肯定。不過細細地一想,曾國藩又覺得朝廷讓自己擔任直隸總督,恐怕另有深意。這一次調動極可能是朝廷想改變“內輕外重”的狀況,把自己從根深蒂固的兩江調走。對朝廷而言,讓權傾一地的曾國藩來到京城旁邊,可能會覺得更安全。接到上諭的當天晚上,曾國藩把趙烈文叫來,一起分析此事的前因後果。趙烈文也認為,朝廷如此調動,可能別有深意。曾國藩考慮了一番後,又有了退隱歸田的念頭。


    曾國藩一直沒有急著去上任,一方麵,是曾國藩實在不想去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做那個責任更為重大的官,比較而言,他更喜歡兩江這一塊地方,對這一塊地方有感情,他隻願意在金陵這個地方,做一些事情,然後回家養老。另一方麵,現在離開兩江,曾國藩總覺得有點可惜,因為他辛辛苦苦所做的很多工作,包括在洋務上做的很多事情,就要見到成效了。容閎來信說,江南造船廠所造的第一艘輪船就要下水,他想開這艘輪船來金陵見曾國藩。接到這封信後,曾國藩心花怒放,這可是曾國藩在這段時間的心血啊,他想親眼看一看這艘輪船的模樣,然後再去京城。


    9月28日,艷陽高照,江南造船廠所製造的輪船終於駛至金陵了。江南造船廠隸屬江南製造局,是三年前曾國藩和李鴻章一手創辦的,具體辦事的人,就是曾國藩在安慶時招募的美籍華人容閎。曾國藩讓容閎從外國買的機器,後來都運去了江南製造總局。一開始,江南製造總局隻製造新式槍、炮、火藥。後來,曾國藩奏準朝廷撥款,在江南製造總局內增設造船廠,專門從事輪船製造。歷經數年之後,終於有了收穫。這一艘輪船汽爐和船殼都是江南製造局造的,機器則用國外買來的舊貨加以改造,全船載重六百噸,時速上水、下水分別為三十五公裏和六十公裏。無論規模和航速,比五年前在安慶製造的“黃鵠號”,都要高好幾個層次。船到金陵下關江邊停靠之後,圍觀者人山人海,附近好幾個縣的百姓都來了,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畢竟,這是中國人所造的第一艘機械輪船,而且,這艘輪船是那麽龐大,停在江麵上,就像一艘宮殿似的。曾國藩邀請彭玉麟一同登船試航。在人群的簇擁之下,曾國藩健步登上船弦,他很高興,也很激動,自己這麽多年的心血,終於有了一個結果。並且,不僅僅是結果,更是一個好的開始。雖然中國要趕上西方列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中國畢竟是個大國,如果真正地做起來,也會很快。等到中國真正強大起來,那些列強要欺負中國,就沒那麽容易了。


    登上龐然大物之後,曾國藩感到心襟一下子為之開闊,江風習習,神清氣慡;大江南北,盡收眼底。曾國藩命令船向采石磯方向開去,坐在船艙之中,曾國藩意氣風發。恍惚中他感覺自己宛如天神在駕馭一輛碩大無朋的戰車。近兩百裏水路,不到兩個時辰就到了。這樣的感覺真好。手下人告訴曾國藩這艘船還沒有名字,想請他命名。曾國藩沉思了一番,說,就叫“恬吉”吧,喜慶而吉祥。隨著歲數的增長,曾國藩像中國所有的老年人一樣,開始喜歡那些吉祥的符號了。在曾國藩的潛意識裏,這些吉祥的符號也是有力量的,它們本身,就可以抵禦妖魔,維繫吉祥。“恬吉號”在采石磯翠螺山附近江麵上巡視了一番後,便打道回府。那一天,曾國藩從未感到身心如此輕鬆。晚上破天荒地睡了一個囫圇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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