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三日寫回信。逢八日作詩、古文一藝。--右月課。


    熟讀書:《易經》、《詩經》、《史記》、《明史》、《屈子》、《莊子》、杜詩、韓文。應看書:不具載。·


    致諸弟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京寓


    ·作文當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作為如火如茶之文,將來庶有成就,切不可安於庸陋,初基不可不大也。


    ·八件固妙,萬一不入,則當一意從事於先輩大家之文,奈何以考卷誤終身也。請榮若果能自立,當務其大者遠者,毋徒汲汲於進學也。


    四位老弟足下:


    餘於三月二十四日移寓前門內西邊碾兒胡同,與城外消息不通。內城現住房共二十八間,每月房租京錢叄拾串,極為寬敞。甲三千三月二十四日上學,天分不高不低,現已讀四十天,讀至自修齊至平治矣。因其年大小,故不加嚴,已讀者字皆能認。兩女皆平安,陳岱雲之子在餘家亦甚好。內人身子如常,現又有喜,大約九月可生。


    餘體氣較去年略好,近而應酬太繁,天氣漸熱,又有耳鳴之病。今年應酬,較往年更增數倍:第一為人寫對聯條幅,合四川、湖南兩省求書者見日不暇給;第二公車來借錢者甚多,無論有借無措,多借少倍,皆須婉言款待;第三則請酒拜客及會館公事;第四則接見門生頗費精神。又加以散館,殿試則代人料理,考差則自己料理,諸事冗雜,途無暇讀書矣。


    初十日奉上諭,翰林侍讀以下,詹事府洗馬以下,自十六日起每日召見二員。


    餘名次第六,大約十八日可以召見。從前無逐日分見翰詹之例,自道光十五年始一舉行,足徵聖上勤政求才之意。十八年亦如之,今年又如之。此次召見,則今年放差,大半奏對稱旨者居其半,詩文高取者居其半也。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家信,內四弟六弟各文二首,九弟季弟各文一首。四弟東皋課文甚潔淨,詩亦穩妥,“則何以哉”一篇亦清順有法,第詞句多不圓足,筆亦平遝不超脫。平遝最為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六弟筆氣慡利,近亦漸就範圍,然詞意平庸,無才氣崢嶸之處,非吾意中之溫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時作文,當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作為如火如榮之文,將來庶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淺調卑,即使獲售,亦當自慚其文之淺薄不堪,若其不售,則又兩失之矣。


    今年從羅羅山遊,不知羅山意見如何?吾謂六弟今年八件固妙,萬一不入,則當盡棄前功,壹誌從事於先輩大家之文。年過二十,不為少矣,若再扶牆摩壁,役役於考卷截搭小題之中,將來時過而業仍不精,必有悔恨於失計者,不可不早圖也。餘當日實見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使至今未嚐人泮,則數十年從事於吊渡映帶之間,仍然一無所得,豈不靦顏也哉!此中誤人終身多矣,溫甫以世家之子弟,負過人之姿質,即使終不入洋,尚不至於飢餓,奈何亦以考卷誤終身也?


    九弟要餘改文詳批,餘實不善改小考文,當請曹西垣代改,下次摺弁付回。季弟文氣清慡異常,喜出望外,意亦層出不窮,以後務求才情橫溢,氣勢充暢,切不可挑剔敷衍,安於庸陋,勉之勉之,初基不可不大也。書法亦有錯字筆意,尤為可喜。總之,吾所望於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無,第一則孝弟為瑞,其次則文章不朽。諸弟若果能自立,當務其大者遠者,毋徒汲汲於進學也。·致諸弟道光二十四年八月廿九日京寓


    ·隻有進德修業兩事靠得住,至於功名富貴,絲毫不能自主。


    ·今日進一分德,便算積了一升穀;明日修一分業,又算核了一文錢。


    ·早遲之際,時刻皆有前定,盡其在我,聽其在天,萬不可稍生妄想。


    ·考試受黜,切不可因憤廢學。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快楊之至,以信多而處處洋明也。四弟七夕詩甚佳,已詳批詩後;從此多作詩亦甚好,但須有誌有恆,乃有成就耳。餘於詩亦有工夫,恨當世無韓昌黎及蘇黃一輩人可與發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詩;用心思索,則無時敢忘之耳。


    吾人隻有進德、修業兩事靠得住。進德,則孝弟仁義是也;修業,則詩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則我之尺也,得寸則我之寸也。今日進一分德,便算積了一升穀;明日修一分業,又算餘了一文錢;德業並增,則家私日起。至於功名富貴,悉由命走,絲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門生為本省學政,托以兩孫,當麵拜為門生。後其兩孫歲考臨場大病,科考丁艱,竟不入學。數年後兩孫乃皆入,其長者仍得兩榜。此可見早遲之際,時刻皆有前走,盡其在我,聽其在天,萬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較話弟更高,今年受黜,未免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橫慮,大加臥薪嚐膽之功,切不可因憤廢學。·


    致諸弟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京寓


    ·人苟能自立誌,則聖賢豪傑,何事不可為?何必藉助於人?若自己不立誌,則雖日與堯舜禹湯同住,亦彼自波,我自我矣,何與於我哉?


    ·讀書省城兩年無長進,不得歸咎於地方之侷促。自擇羅山改文而古無信息,又不得歸咎於無良友也。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前信有意與劉霞仙同伴讀書,此意甚佳。霞仙近來讀朱子書,大有所見,不知其言語容止、規模氣象何如?若果言動有禮,威儀可則,則直以為師可也,豈持友之哉!然與之同居,亦須真能取益乃佳,無徒浮慕虛名。人苟能自立誌,則聖賢豪傑,何事不可為?何必藉助於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為孔孟,則日夜孜孜,推孔孟之是學,人誰得而禦我哉?苦自己不立誌,則雖日與堯舜禹場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有於我哉?


    去年溫甫欲讀書省城,吾以為離卻家門侷促之地而與省城造勝己者處,其長進當不可限量。乃兩年以來看書亦不甚多,至於詩文則絕無長進,是不得歸咎於地方之侷促也。去年餘為擇師丁君敘忠,後以丁君處太遠,不能從,餘意中遂無他師可從。今年弟自擇羅羅山改文,而嗣後杳無信息,是又不得歸咎於無良友也。日月逝矣,再過數年則滿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誌猛進也。


    餘受父教,而餘不能教弟成名,此餘所深愧者。他人與餘交,多有受餘益者,而獨諸弟不能受餘之益,此又餘所深很者也。分寄霞仙信一封,諸弟可鈔存信稿而細玩之。此餘數年來學思之力,略具大端。·


    致諸弟道光二十四年十月廿一日京寓


    ·為學最要虛心。恃才傲物,動謂人不如已,隻為不肯反求諸己,便都見得人家不是。傲氣既長,終不進功,所以潦倒一生,而無寸進也。


    ·有當名士考,鄙科名為糞土,或好作詩古文,或好講考據,或好談理學。其所造曾無幾何,足發一冷笑而已。


    四位老弟足下:


    吾人為學,最要虛心。嚐見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動謂人不如已,見鄉墨則罵鄉墨不通,見會墨則罵會墨不通,既罵房官,又罵主考,未入學者,則罵學院。平心而論,己之所為詩文,實亦無勝人之處;不特無勝人之處,而且有不堪對人之處。隻為不肯反求諸己,便都見得人家不是,既罵考官,又罵同考而先得者。傲氣既長,終不進功,所以潦倒一生,而無寸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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