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朱皇帝又廣封朱氏宗室,幾個兒子皆擁勁卒,居大鎮,下詔嚴令群臣時時刻刻、無微不至地尊顯朱氏皇族。當時,他有24個兒子和一個侄孫,都建藩為王,有地有兵有錢。在對帝國各級官吏摳門緊縮要求“廉潔奉公”的同時,朱元璋對姓朱的皇族肆其所欲。明朝的藩王,都有五萬石米的俸祿,還有鈔二萬五千貫,絹布鹽茶馬糙各有支給,以至於最低的“奉國中尉”也有祿米200石。到了明末,這些隻會在王府裏配種生人的朱氏鳳子龍孫,競繁殖有幾十萬之眾,試想,光養活這些“飯桶”,就幾乎可以把一個強大的王朝淘空。同時,明朝官俸為歷代最薄,百官之俸,最初皆取江南官田。後定明官祿,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從一品至正三遞減十三石,到最低官級,正七品至從九品最後遞減至僅五石而已。其後以絹以鈔以銀折算,也大抵依據此製。從官祿來看,這些整日為大明帝國機器運轉殫盡竭慮的官員待遇,同皇族相比,簡直天上地下!


    估計天道煌煌有徵,朱元璋六十五歲那年,其仁弱的太子朱標因病而死,壞事做絕的老皇帝無限悲傷,“禦東角門,對群臣泣”,第一次顯現出其悲惶、蒼涼的獨裁者的驚恐。無奈之餘,依據父子家天下的古禮,在群臣推擁下,懿文太子朱標的兒子朱允炆被立為皇太孫,備位東宮。6年後,殘忍冷酷至極的老壞蛋終於翹了辮子,估計閉眼蹬腿倒氣之時,朱元璋心中還有那種天生小人式的心理慰籍——我老朱家皇脈嫡係相承,一世、二世乃至萬世都是我老朱家正統相傳的鐵打天下。


    又有誰能料到,數年之間,叔侄相爭,同姓相殘,大明朝文臣武將沒有出來覬覦皇位的(稍有頭腦和武勇的都被整家誅殺),反倒是朱老頭子自己的寶貝兒子朱棣橫裏殺出,坐上了原為與他基本無緣的龍椅。


    不成熟的“正確”選擇——建文帝削奪諸藩


    建文帝朱允炆,朱元璋太子朱標的嫡子,自小聰慧好學。朱標患重病時,朱允炆才十四歲,“侍懿文太子(朱標)疾,晝夜不暫離”,絕對是個仁孝的好苗子。想想現在中國家庭中與其年紀相仿的“太子爺”們,正是天天沉迷於花錢打遊戲機、買一千多塊一雙運動鞋以及看電視睡懶覺的年紀,如果老爹老媽得病,肯定百分百沒有朱允炆那份孝心。端屎端尿,餵湯餵藥伺候親爹兩年多,身子骨孱弱的老太子朱標終於命赴黃泉,朱允炆“居喪毀瘠”,不食數日,悲哀異常,真正體現了封建時代人子的純孝之情。心如鐵石的老皇帝朱元璋也哀不自勝,撫著孫兒的背,勸說道:“你真是孝順嗬!別這樣悲哀不吃東西,會拖壞了身子骨,我還活著啊,讓我怎麽辦!”朱允炆這才稍稍進食,收淚強忍哀痛,以使皇爺安心。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10月,朱允炆被立為皇太孫。洪武二十九年,老皇帝朱元璋召集諸子於東宮參見朱允炆,行宮廷儀製,也就是讓朱允炆的叔叔們拜見未來帝國的皇帝。厚道謙和的朱允炆內心很是不安,於東宮按朝廷禮儀受拜後,趕忙入內殿,以“家人禮”拜見諸叔,“以諸王皆尊屬也。”


    皇太子朱標輔佐朱元璋處理公務時,由於其本性仁厚,“於刑獄多所減省”,救回不少人命,當時還惹得刻薄寡恩、天性好殺的朱元璋老大不高興。朱允炆為皇太孫時,輔佐老皇帝處理朝務,也“復佐以寬大”。由於當時武臣謀士幾乎被朱元璋殺了個精光,加上“隔代親”的感情,朱元璋沒有再對孫子發怒,一直也“龍心甚悅”。皇太孫朱允炆還根據《禮經》,參考歷朝刑法,對洪武律令中特別不合理的七十三條重法予以刪改,深得民心,“天下莫不頌德焉”。洪武二十八年,詔去黥、刺、剕、閹割諸刑,想必也是皇太孫勸老皇帝去嚴刑之效。


    明太祖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陰狠毒辣,壞事做絕的老皇帝朱元璋“駕崩”,朱允炆即皇帝位,是為建文帝,詔改明帝為建文帝元年。


    朱允炆為皇太孫時,“諸王以叔父之尊,多不遜”,視其為黃口小兒,驕橫之情溢於言表。身肩明帝國未來重任的朱允炆當時心中就很憂慮。有一天,他問侍讀的太常卿黃子澄:“我幾個叔叔各擁重兵,何以製之”?黃子澄儒士出身,深諳歷史故事,馬上一五一十詳細地把漢景帝實行削藩政策、平定七國之亂的史實講給當時的皇太孫聽。畢竟也是一仁弱書生,朱允炆聽後心喜,覺得事情並不難辦,“吾獲是謀無憂矣”!


    當初,朱元璋建立明朝後,在南京建都,地距邊塞六七千裏遠。故元的蒙古殘兵敗將常常於塞下出沒,捕殺吏民,搶奪財物,騷擾邊境。因此,對於各邊境重要地區,明初皆以皇子坐鎮。朱元璋對屬下將領非常猜忌,對他自己的骨肉諸子卻一千萬個放心,下命諸子可以專製國中,各擁精兵數萬,並有徵調各路軍兵的威權。畢竟是窮和尚要飯花子出身,朱元璋為人做事雷厲風行,殺人從未手軟,但對中國歷史的流脈,他根本不如那些讀過書的帝王們那樣理解得深透,想不到他自己死後親兒子會帶兵幹掉親孫子,直接威脅著他絞盡腦汁在千百萬人頭堆上建立的大明帝國。


    雖然朱元璋喜怒元常,總以殺人為樂事,但其臣子中也不乏深思遠慮、耿耿忠心之輩。早在洪武九年,訓導葉居升就“應詔陳言”,極論朱元璋“分封太侈”的隱患———“《傳》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國家懲宋、元孤立,宗室不竟之弊,秦、晉、燕、齊、梁、楚、吳、閩諸國,各盡其地而封之,都城宮室之製,廣狹大小,亞於天子之都,賜之以甲兵衛士之盛,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之地而奪之權則起其怨,如漢之七國,晉之諸王。否則恃險爭衡,否則擁眾入朝,甚則緣間而起,防之無及也。


    在點明了諸候藩王尾大不掉的隱憂後,葉居升進一步力排眾議,深入分析了“疏不間親”論點的害處——今議者曰‘諸王皆天子親子也,皆皇太子親也’。何不摭漢、晉之事以觀之乎?孝景皇帝,漢高帝之孫也。七國之王,皆景帝之同宗又兄弟子孫也。當時一削其地,則構兵西向。晉之諸王,皆武帝之親子孫也。易世之後,迭相擁兵,以危皇室,遂成五胡雲擾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製,禍患立生。援古記今,昭昭然矣。”在舉出了西漢“七國之亂”和西晉“八王之亂”的鮮明例證後,葉居升還在奏表中言之鑿鑿地為老皇帝出主意:“昔賈誼勸漢文帝早分諸國之地,空之以待諸王子孫,謂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願諸王未國之先,節其都邑之製,減其衛兵,限其疆裏,亦以待封諸王之子孫。此製一定,然後諸王有聖賢之德行者,入為輔相,其餘世為藩輔,可以與國同休,世世無窮矣”!


    如此立意明白、條理清晰、直陳利害的忠臣言奏,朱元璋閱畢,竟勃然大怒,認為葉居升居心叵測,離間皇室。錦衣衛兵不是吃素的,這些皇家惡狗以最快的速度把葉居升從家中逮住大獄,五刑畢具,活活拷掠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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