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賈後一黨步步依照預設的局往下走,孫秀和司馬倫就準備動手了。


    惠帝永康元年(公款300年)5月的一天,趙王倫、孫秀先約當值的右衛督閭和為內應,約定半夜以鼓聲為號起事。布置停當後,孫秀又遣司馬雅去司空張華處告變:“趙王欲與張公共匡社稷,為天下除害!”張華仍舊拒絕。司馬雅大怒,說:“刀將在頸,還敢說不!”言畢掉頭就走。這位張華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也好幾時。賈後犯天下之怒,事已至此,仍不明確表態,看來隻能聽天由命了。


    趙王司馬倫全身披掛,假稱皇帝詔敕,召集禁衛軍三部司馬長官,以惠帝名義宣詔:“中宮(皇後)與賈謐等殺吾太子,今使趙王入宮廢賈後,汝等皆當從命,事畢,贈爵官中侯,不從者誅三族。”於是眾人皆表示遵從。司馬倫、孫秀等率大隊禁軍夜入皇宮,陳兵滿道,控製宮內各個進出要害後,就派惠帝的堂兄弟齊王司馬冏沖入內宮,“迎帝幸東堂”,把大傻哥們架出來,又拿他充當必不可少的“道具”。


    眾人坐定,就以惠帝名義下詔召賈謐,稱有急事商議。賈謐進宮後,看見殿上皇帝傻乎乎坐著左右顧看,趙王司馬倫等人殺氣騰騰,各執利劍在手,頓感大事不妙,撕丫子往外跑,邊跑邊大叫:“阿後救我!”小夥子腿腳再快也跑不過兵士,槍捅劍砍,賈謐瞬間被弄得七零八落。


    賈南風近日剛弄死太子,心情不錯。白晝宣yin後,夜裏睡得正舒坦,忽聽殿外喧譁,驚起一看,見窗外凶神惡煞一般的齊王司馬冏正讓兵士撞開殿門。賈後嚇壞了,忙問:“愛卿你因何事而來?”司馬冏回答:“有詔令逮捕皇後!”賈後仍舊慣性思維,還問:“詔令都是出自我手,愛卿遵的是誰下的詔?”司馬冏也懶得再理她,執劍指揮兵士猛撞大門。


    賈後狼狽不堪,小短腿一陣猛倒,直逃上殿中高閣,遠遠看見東堂內自己傻老公惠帝正在中間坐著,便高聲喊道:“陛下有婦,使人廢之,亦行自廢矣!”話音未落,齊王司馬冏已沖奔到她身後,一跤踹賈後一個大馬趴。事即至此,賈南風倒冷靜下來,問司馬冏:“起事者是誰?”司馬冏回答:“趙王(司馬倫)和梁王(司馬肜)”。黑娘們兒聞言,後悔不迭,拍地大叫:“係狗當係頸,反係其尾,何得不然!”悔之晚矣,賈後被立廢為庶人,被幽禁於建始殿。


    同時,起事諸人立刻在京城逮捕了賈氏親黨,皆全家誅死。賈謐之母、賈後親妹賈午也被逮入獄,大棒擊死。司馬倫由於已存篡逆之心,“欲先除朝望,且報宿怨,”就又下詔逮捕大臣張華、裴頠,以及早先與孫秀有仇的解係、解結等人,“遂皆斬之,仍夷三族”。可惜張華老才子,受刑前還辯稱自己是大晉忠臣。執刑的張林稱詔詰問:“卿為宰相,太子之廢,不能死節,何也?”張華辯稱自己當時竭力諫阻賈後廢太子。張林又問:“諫而不從,何不去位?”張華無言以對。


    該廢的廢了,該殺的殺了,該關的都關了,趙王司馬倫“稱詔赦天下,自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相國、侍中,一依宣、文輔魏故事”,集文武大權於一身,並大封諸子為王侯,孫秀等人也皆封大郡,掌握軍權,“文武官封侯者數千人”。司馬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子,為惠帝的叔祖輩,當時也差不多六十好幾,“素庸愚,復受製於孫秀”。糟老頭子本來就沒什麽本事,自己實際上反成了孫秀手中的傀儡。“(孫)秀為中書令,威振朝廷,天下皆事(孫)秀而無求於(司馬)倫。”


    為收買人心,趙王又下詔追復司馬遹太子位號,封其二子司馬臧和司馬尚為王。並以梁王司馬肜為太宰(梁王不久病死),淮南王司馬允為驃騎將軍,兼領中護軍。


    諸事已定,司馬倫又派人至賈後被幽禁的金墉城,以金屑酒賜死。賈後死狀,史不詳載,估計黑胖娘們也是被幾個人按壓住,硬灌毒酒而死。筆者曾去日本遊歷,見倭人不解事,望文生義,市場中竟有標價不菲的“金屑酒”大肆擺賣。酒裏麵金光閃閃,金箔片片,據中藥藥理,生金確可以消毒、祛濕。但以“金屑”為酒名,顯然倭人對中國古文化生吞活剝,一知半解,殊不知晉朝賜死人,都是這種“金屑酒”。如此不祥之物,竟被倭人歡天喜地過節過年當作重禮相送,也真真晦氣到家了。


    綜觀晉武帝死後的三次宮廷改變,廢楊後、廢太子、廢賈後,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禁衛軍權的重要,二是出身寒門的士人在其中所起的關鍵作用。


    《晉書》《楊駿傳》中,寫楊駿父女矯詔獨掌西晉軍政大權後,楊駿“又多樹親黨,皆領禁兵”,顯然一開始他就知道掌握禁衛軍的重要性。但由於楊駿政事繁忙,主要精力又大都傾力於嚴防司馬氏皇族子弟,認為惠帝大傻,賈後婦人,他對皇宮內廷的禁衛軍權沒有太重視,隻有自己的外甥張劭做中護軍,親黨劉豫作左軍將軍,兩個人皆是宮外禁軍的高級將領,而最終導致楊駿覆之的恰恰是平時不受楊駿重視的宮中禁軍中級官員殿中郎李肇和孟觀。


    當時,賈後居禁庭皇宮,可以直接書詔下“最高指示”,外間又有一直怨氣衝天、不受重用的司馬氏諸王,事變一起,惟一可用的左軍將軍劉豫又被裴頠騙去自首,身邊沒有了“槍桿子”,本來就無大智勇略的楊駿隻能死路一條;誅殺楊駿後,禁衛軍及外營兵將封侯者有一千零八十一人之多。賈後利用楚王司馬瑋除掉楊駿,而後又利用他殺掉汝南王司馬亮和太保衛瓘,但賈後很快又憑其族兄賈模和從舅郭彰兩人所掌的內廷禁衛軍攻殺司馬瑋,完全控製了內外禁軍三十六軍,並使外甥賈謐任後軍將軍從軍,親舅郭彰任右衛將軍,表兄裴頠任左、右軍將軍。如此,誣廢太子司馬遹就是非常容易之事。大兵在手,詔紙任填,想弄誰就弄誰。趙王司馬倫入京後,深與賈氏宗族結納,並最終得到“右軍將軍”這樣關鍵的禁衛軍權位。由此,賈後也為自己及其宗族找好了掘墓人。在廢除賈後的行動中,多名中下層禁衛軍軍官參與了事變,有左衛司馬督、司馬雅、常眾督許超、殿中郎士猗、殿中侍禦史殷渾、右衛司馬督路始、右衛佽飛督閭和,加上宗室翊軍校尉齊王司馬冏,深夜入殿,賈後計謀再深,勢力再強,也難逃這些職業軍人之手。


    趙王司馬倫大權在握後,也命孫秀和他本人的幾個兒子擔當禁衛高官,完全控製了禁衛軍。掌握了禁衛軍,也就掌握了皇帝。皇帝在手,挾天子以令諸侯,借天子之名幹事就可以事半功倍,左右天下局勢。隻是後來司馬三王相繼起事,直攻京城,司馬倫不得不把精銳禁衛軍派出城去抵擋,削弱了力量,最終也導致了他自己的覆亡。


    在導致西晉政局劇烈動盪的重大事件中,數位寒門出身的文吏也成為極其關鍵的人物。


    楊駿之誅,楚王司馬瑋大顯身手,而後誅殺汝南王司馬亮,也是由他而起,開啟“八王之亂”的序幕。但楚王司馬瑋才二十出頭,在政治鬥爭場上完全是個“辱臭未幹”之輩,真正左右局勢的當屬他的長史公孫宏與舍人歧盛。此二人先給司馬瑋出主意讓他靠攏賈南風,得以留侍京都。殺掉司馬亮和衛瓘後,二人又切諫司馬瑋趁機直入入宮廢掉賈後。司馬瑋猶豫之間,機時已失,賈後先發製人,誣稱司馬瑋假傳聖旨,擅殺親王大臣,最終也把司馬瑋幹掉,公孫宏和歧盛也被“誅三族”。假使司馬瑋聽從這兩人的勸告,後事的結局就全然不同;趙王司馬倫年長庸愚,凡事皆由孫秀出謀劃策。“(孫)秀起自琅琊小史”,純粹的寒人出身,但他一手包辦策劃了趙王司馬倫從入京師隊賈後、聯絡禁衛軍官、激使賈後殺掉太子、最終又廢掉殺賈後的全部過程,並在政變成功後秋高官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將軍的高官,又與皇帝成為親家,實際掌握了晉朝的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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