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中國   文 / 梅毅


    ——大一統方向標下的多民族國家


    大一統國家繁榮強盛的夢想成真,在中國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似乎總是那樣來去匆匆。在看似如風而逝的虛幻理想褪色的過程中,一千多萬平方公裏的泱泱大國不知不覺中巍然屹立,在亞洲的大地上這麽真實地存在著,漸漸成為任誰也無法否認的、歷史的、文化的中央國家。


    當然,縱觀六千年中國文明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似乎讓學者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大一統國家基本上是消極組織。首先,它們合在文明崩潰之後,而不是在文明崩潰之前興起的,然後才帶給這種文明一種政治上的統一。”(阿諾德·湯因比)此種論點,忽視了中華民族與世界其他民族的文化差異性。雖然大一統國家往往是在一個分崩離析的時代背景下得以建立,但中國的歷史文化積澱從未在真正意義上停止過,中華文明的鏈條從未斷絕。野蠻如十三世紀的蒙古人,可以對漢人十戶一把菜刀地加以物質限製,可以“十儒九丐”地進行文化心理壓迫。即使在如此的高壓之下,以“仁義禮智信”為核心的儒家道德傳統從未失落過,“溫良恭儉讓”的做人原則從未拋棄過。在中國歷史進程中,野蠻可以暫時戰勝文明,但僅僅是政治形式層麵的意義而已。最終,當戰火的硝煙沉寂之後,入侵者不是被同化,就是更加不遺餘力地繼承和發展這種薪火相傳的文明,因為這種文明是在舊基礎上新的大一統國家強有力的道德保障和上層建築的統治根本。


    如海納百川,中華文明不斷地包容和接受各個民族的精粹,總能把東方大國神秘的微笑保留到最後。對此奇特現象,西方學者隻能悻悻言道:“占領被一個崩潰中的大一統國家所遺棄的版圖的蠻族入侵者是沒有前途的英雄”(邁克因特爾)其實,這種言論隻是看到了事物變化的表麵,完全忽略了中國歷史文化的強大生命力和同化力。


    於中國社會而言,大一統的國家觀念是至高無上的不朽理念,由此,秦漢和盛唐的赫赫偉業才會不受時光的侵蝕而日益在中國人的心中永駐不去。我們堅信,中華民族曾經、現在、將來都會在全世界尊敬的目光之中驕傲地存在。一個國家的邊界總會因世易時移有所變化,但中華民族的心理疆界永遠驕傲地刻限於容光四she的年代,過去的歷史永遠也不會成為化石的殘骸!


    在全球化、市場化趨勢日益加劇的今天,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民族虛無主義者以“冷靜的智者”麵目出現,他們會時時發出“告誡”:“民族國家是一種虛幻的、想像的共同體”、“民族主義是狹隘的、過激的幽靈”、“民族主義是激起鄰國不安的非穩定因素”等等——所有這些以“憂慮”麵貌出現的焦灼、不安,不是出於對中國發展歷史的虛妄無知,就是出於某種居心叵測的揣測和臆造。作為一個多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是在六千年來不斷自我超越、自我更生的偉大族群。在幾十個漫長的世紀裏,我們不斷地克服恐怖、征服、殺害與殘暴,汰陳除舊,消融野蠻與暴戾,澱積忠信與平和的偉大民族人格,在千萬裏廣袤的神州大地上,一次又一次讓鐵與火最終歸於沉寂,力促誠信與寬容,並以君臨萬方的大氣向世界表明我們是怎樣一位偉大而平和的善鄰。


    今天,在和平崛起的同時,我們更應該以審慎的、寬和的心態對待外界的聲音。在勇於接納各種善意批評的同時,也應該時刻保持強者的意識,目光應穿向更加遙遠的遠方。對覬覦者和居心叵測者來說,即便整個中國隻擁有一隻鐵製的長矛,他們依然會叫囂中國仍舊是非常危險的國家,會把那根長矛渲染、誇大為無比威脅的標誌!隻有孱弱者才總會仰視別人的臉色和揣測別人的意願。雄獅的道德畢竟是群羊無法企及、群狼不能容忍的道德!我們中華民族特有的光榮的、博大的、具有寬廣內涵的民族主義傳統,正是這條東方巨龍千年不屈不撓的精神內核。


    饒有意味的是,中國文化核心價值體係的創始者孔夫子,他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理想不過是在“禮崩樂壞”的社會中力圖使“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老莊的“小國寡民”和“無為而治”更是亂世播遷中明哲保身的實用主義理想。秦皇漢武“海內為郡縣”,唐宗宋祖的“法令為一統”,元帝清皇的“四夷皆馭內”,體現了後代中國政治家們雄渾的氣魄和對傳統價值的繼承和發揚光大。以王朝更迭為形式的“大一統”根本不是一家一姓的平位移置,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更是在不斷的外界衝擊中日趨走向強大和完善,僵化總是被巨力所擊破,不穩定性最終使中華價值觀修煉得總比前一個世代更加穩定和牢固。當然,總會有卓異於常人的大英雄對“大一統”表示過不滿和憤懣,抨擊說:“兩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譚嗣同)。恰似“新文化”運動“打倒孔家店”的矯枉過正,中華文化在關鍵時刻總是“不破不立”。但喘定之後,反思數千年來“大一統”理念之所以這樣深入民心,“天下定於一”的理想之所以為中國數代偉大政治家奉為至高無上之準則,正是因為我們這個幅員遼闊、民族眾多國家在紛亂歷史進程中所必須的抉擇,正是國家主體向心力、凝聚力得以實現的惟一途徑。


    歷史上的中華帝國,毫無例外,在每次巔峰過後都會進行自我封閉,其中既有自豪的陶醉,也有坐擁大好河山後患得患失的內心惶恐。秦漢帝國如此,唐宋帝國如此,明清帝國依舊走不出這一歷史循環的怪圈,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積貧積弱和喪權辱國更是使父子家天下的帝製在中國永遠打上了休止符。本書所集數章內容,不是以學者身份對中央王朝歷朝歷代坐“宏大敘事”般的解構,也無心從經濟、政治、社會等諸學科層麵挖摳王朝解體的性質和長期停滯的深刻原因,隻是想突發奇想地做一個行動的歷史旅行者,隨心所欲地把目光集中在某個歷史的光榮或者黑暗階段,講述中華歷史中富含深刻意味的歷史個人和歷史事件,試圖以嶄新、異類的眼光和歷史的、情感的思維推斷大一統國家歷史長河中曾經鮮活的血肉人生,亦莊亦諧,力避枯澀,追溯中華大家庭歷史上的恩怨情仇,化解為幹戈為刀劍的血雨腥風,探視長眠歷史中仍舊頑強跳動的、永不停歇的沉沉脈搏。


    英國地緣政治學家哈爾弗德·麥金德(halfordmachinder)在其著作《歷史的地理樞紐》中曾講過意味深長的一句話:“我請讀者應暫時把歐洲和歐洲的歷史看作隸屬於亞洲和亞洲的歷史,這是因為,在非常真實的意義上講,歐洲文明是反對亞洲人入侵的長期鬥爭的結果……”老牌帝國主義的學者竟肯“屈尊俯就”地把他們一直自以為是“文明中心”的歐洲和歐洲歷史“隸屬於”亞洲和亞洲的歷史,這或許會使我們不少憤青暗中竊喜——其實,麥金德的敘述是有“前因後果”和有所特指的,主要是指十三世紀有“上帝之鞭”威名的蒙古鐵騎所掀起的黑色風暴對西方世界的衝擊。但是,無論如何,可以從西方學者的此種“虛透消息”中得知:中國,作為亞洲乃至全世界最重要的文明之一,在人類歷史的各個主要階段,都是高級燦爛文明的核心國家。糙原民族多次的鐵騎入侵和大一統國家內部的短暫分裂不僅沒有使中華文明成為“暴力秋風”下的落葉,反而是使這條東方巨龍體內灌注了勃勃的生機和新鮮血液,恰如鳳凰涅磐,每一次“蹉跌”都會成為這個偉大民族重煥榮光的巨大契機。中華民族完全有理由自豪地宣布,在東方,我們是永遠的美麗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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