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念臣中外二百餘口,慈母七十餘年,日承訓撫之恩,粗效孝愛之道,實願克終甘旨,冀保衰齡;其次則期子孫之團圓,守血食之祭祀。伏包容之若地。蓋之如天,特軫仁慈,以寬危辱。臣輒敢征其故實,上瀆震聰:竊念劉禪有"安樂"之封,叔寶有"長城"之號。背思歸款,得獲生全,顧眇昧之餘魂,得保全而為幸,庶使先君陵廟,不為樵採之場;老母庭除,且有問安之便。見今保全府庫,巡遏軍城,不使毀傷,終期照臨。車書混其文軌,正朔術於靈台,敢布腹心,恭諾。"果真是寫"降書"的大家,把孟昶的恭順、惶恐、求生之情寫得活靈活現,並以劉禪和陳叔寶自比,以求宋太祖能保全"微命".


    王全斌大軍至成都升仙橋,孟昶備齊亡國之禮,跪於軍門上降表。自宋軍發兵汴京,到孟昶歸降,總共才六十六天。宋朝共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縣,五十三萬四千戶。後蜀亡。


    963年7日,孟昶家族至汴京,於明德門外素服待罪。宋太祖下詔釋罪,賜孟昶冠帶、襲衣,並封他為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中書、秦國公。


    七天後,這位蜀降王就暴卒於家,估計是大英雄宋太祖知曉孟昶年青時勇毅英果,恐為後患,派人毒酒毒藥什麽的暗害了他。


    孟昶忘國之君,怯懦不能死社稷,這也是文人皇帝的通病。王衍、李煜、趙佶等皆是如此。錦繡陣裏,玉臂交繞,淺斛低唱,銷解了帝王應有的一腔英氣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豪邁情懷。為了保全蟻命,數十萬精甲利矛大軍放下武器,束手就縛。千裏迢迢押護之下,如果象劉禪和陳叔寶那樣能安享後半生,也不失富貴榮華的遺夢。然而,遙遙路途之苦還未盡消,隻七天就被一瓶毒酒或一條白帛送回地府,倘知如此,孟昶還不如當初於內宮舉劍自裁,既可保全一城生靈,又可免去亡國獻俘之羞。話雖如此,"平日慷慨成仁易,事到臨頭一死難。"讓一個享受了三十年奢華生活的文人帝王一逞英傑之烈,絕非我們臆想的那麽容易。


    孟昶亡國,沒有什麽新鮮出奇之處。而其寵姬花蕊夫人,逸史筆記中多有記載。


    花蕊夫人姓費,青城人,不僅相貌清麗,且善作宮詞。孟昶死後,宋太祖召花蕊夫人入宮。此前太祖早已聞知花蕊夫人有才名,命其作詩。這國亡國靚女隨口成誦,賦《國亡》詩一首:"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越匡胤品玩久之,心中大悅。這花蕊夫人也是冰雪聰明,一方麵"妾在深宮哪得知"擺脫了女色亡國的嫌疑;一方麵"十四萬人齊解甲",而宋兵才五、六萬兵,反襯出了大宋天朝的氣運正隆,以少勝多。難怪宋太祖大悅,忙擁著這位有才有貌的絕色佳人同赴巫襄,想來定別有一番滋味。


    宋人筆記《鐵圍山叢談》中講,宋太祖得花蕊夫人後,日久迷戀,有誤政事。太祖兄弟趙光義(後來的宋太宗)借打獵機會,忽發一箭立斃花蕊夫人於馬下,太祖也不責備。筆者認為,此誠為揣測、小說之言,不足可信。否則,正史上肯定會濃墨重筆,大書宋帝的"輕色重國"之仁。


    至王安石時期,市間又發現了花蕊夫人《宮詞》三十二卷,共百餘首,當時名噪一時,情景仿佛今天張愛玲又被重新"發現"一樣轟動。後來戰亂,其詞其詩又多散佚,現附錄數首於後,一則顯示花蕊夫人才華,二則讀者可憑藉花蕊夫人的描寫重溫孟昶浮華、孟浪、而又不失溫柔的帝王生活。


    "五雲樓閣鳳城間,花木長新日月閑。


    三十六宮連內苑,太平天子子住崑山。""東內斜將紫禁通,龍池鳳苑夾城中。


    曉鍾聲斷嚴妝罷,院院紗窗海日紅。""立春日進內園花,紅蕊輕輕嫩淺芽。


    跪到玉階猶帶露,一時宣賜與宮娃。""太虛高閣淩波殿,背倚城牆麵枕池。諸院名分娘子位,羊車到處不教知。""修儀承寵住龍池,掃地焚香日午時。


    等候大家來院裏,看教鸚鵡念宮詞。""六宮官職總新除,宮女安排入畫圖。


    二十四司分六局,禦前頻見錯相呼。""春風一麵曉妝成,偷折花枝傍水行。


    卻被內監遙覷見,故將紅豆打黃鶯。""梨園弟子簇池頭,小樂攜來俟燕遊。


    旋炙銀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殿前排宴賞花開,宮女侵晨探幾回,斜望苑門遙舉袖,傳聲宣喚近臣來。""殿前宮女總纖腰,初學乘騎怯又嬌。


    上得馬來才欲走,幾回拋空抱鞍橋。""自教宮娥學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


    上棚知是官家認,遍遍長贏第一籌。""新秋女伴務相逢,彩畫船飛別浦中。


    旋折荷花伴歌舞,夕陽斜照滿衣紅。""早春楊柳引長條,倚岸緣堤一麵高。


    稱與畫船牽錦纜,暖風搓出綠絲絛。""婕妤生長帝王家,常近龍顏逐翠華。


    楊柳岸長春日幕,傍池行困倚桃花。""月頭支給買花錢,滿殿宮人近數千。


    遇著唱名多不語,含羞走過禦床前。"有國有家皆是夢為龍為虎亦成空――五代後周兩代帝王的經營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如此離奇的帝王之路,一般人總以為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獨家大戲。為此,清初大詩人查慎行(字悔餘,號初白,1650-1727)有詩道曰:"梁宋遺墟指汴京,紛紛禪代事何輕!也知光義難為帝,不及朱三尚有兄。將師權傾皆易姓,英雄時至忽成名。千秋疑案陳橋驛,一著黃袍遂罷兵。"這位金庸大師的數世祖與金大師一樣,名重一時,但對於史學均是半瓶子醋,明顯地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家學淵源",可窺一斑。何者,查慎行對五代隻是皮毛之知,最後兩句的疑詑更是凸顯老查的淺薄:似乎趙匡胤黃袍加身之事人世間隻此一件,陳橋一事竟讓老查大跌眼鏡(甭說,清朝前後已有眼鏡從西洋傳入)。其實,在那"王政不綱、權反在下、下淩上替、禍亂相尋"的五代,由軍士鼓譟、擁主帥為帝的事情,成功的就已經有四件之多:後唐明宗李嗣源、後唐廢帝李從珂、後周太祖郭威、最後一個才是宋太祖趙匡胤。至於未成功的"擁帝"事件,也有好幾件。其一,石敬瑭當河東節度使時,一次出獵,軍中忽然有人大叫"萬歲",把當時正"韜光養晦"的石敬瑭嚇得夠嗆,忙下令斬殺為首的兵士三十多人;後晉大將楊光遠率軍至滑州,又有軍士稱要擁楊光遠為帝,老楊還挺明白,表示:"天子豈汝等販賣之物",嗬之而止;其三,大將符彥饒在瓦橋關守戌,有裨將帶兵士欲"擁立"老符。符將軍佯允,約定轉天在府街大會將士,"遂伏甲盡殺之"――可見,大亂季世的五代,承襲唐朝中晚期河朔諸藩鎮的跋扈之風。每有節度使死去,唐帝即派中使到軍中"觀察"軍情,因軍士請授與他們自己推舉的人為新節度使。"至五代,其風益甚,由是軍士擅廢立之權,往往害一師,立一師,有同兒戲。"也是一報還一報,"藩鎮既蔑視朝廷,軍士亦脅製主師。"軍人們之所以愛搞擁人為帝的把戲,不外乎是出於這樣的事實:"將校皆得超遷,軍士又得賞賜剽掠。"如同大公司下麵七、八個人的小公司,小頭目也稱總經理,自然其餘數人可立馬被升為副總經理、總監等等,瓜分資財便當,名聲又好聽。最可笑的當屬後唐大將趙在禮。當時,軍士皇甫暉暗知軍士思歸欲為亂,就劫擁軍將楊仁晸為師,楊將軍不從,被殺;接著,皇甫暉又推一個人緣好的小校為師,不從,又被殺;於是,皇甫暉率一大幫軍士直趨趙在禮處,把兩顆血淋淋人頭往老趙麵前一扔,大叫:"不從者視此!"老趙不得已,"遂為其師".此情此景,與唐朝的涇原亂兵劫朱泚、辛亥革命時兵士劫黎元洪一樣,都是兵士愛玩的一幕戲。事成,大家升官發財;事敗,有冤大頭一人全家扛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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