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左藏庫,摧毀惟空垣。如人當一身,有左無右邊。


    (《行次西郊作一百韻》·李商隱)


    講起藩鎮,也得提起前半世英明神武、後半世昏庸暗弱的唐玄宗李隆基。正是他在位期間,首創“節度使”的實際官職,在唐境內設立了九個節度使和一個經略使,究其初衷,本來是防禦異族入侵,不料結果是引狼入室,唐朝自己委派的節度使本人倒首先敲響了盛唐王朝的喪鍾——身兼範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首舉叛旗,以十五萬鐵騎把整個唐王朝攪得天翻地覆。


    “安史之亂”平定後,唐朝並沒有削奪藩鎮的權力,當時不是不做,而是不能。當其時也,無論朝廷上下內外,都已經意識到藩鎮的弊害,但由於國家久經戰亂,兵士戰鬥力不強,積貧積弱,對於田承嗣等安史餘孽不僅不能一鼓摧垮,還得對他們進行好意安撫,惟恐其忽然“跳梁”又起禍端,隻能趁坡下驢,授以節度使之職。


    本來,唐廷是想等日後恢復元氣後再“秋後算帳”,沒想到尾大不掉。數位有地、有兵、有錢、有權的藩鎮統治者們割據一方,時附時叛,見勢而為,完全成為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老節度使死了,朝廷根本沒有能力自上而下行使權力任命新人,而是由節度使自己傳之子孫或由原來藩鎮的部將自己定奪人選,最後走個形式“上報”中央,唐政府隻能做做樣子依藩鎮之意“詔許”。對此《新唐書》的編纂者憤憤不平言道:“安史亂天下,至肅宗大難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將,護養孽盟,以成禍根。亂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賦稅自私,不朝獻於庭。效戰國,肱脾相依,以土地傳子孫,脅百姓,加鋸其頸,利怵逆汙,遂使其人自視猶羌狄然。一寇死,一賊生,訖唐亡百餘年,卒不為王土。”


    唐朝的藩鎮割據,大致可分為四個時期:


    一、藩鎮割據的成型時期——唐代宗初年至唐德宗末年(公元763—805年);


    二、藩鎮割據的摧敗時期——唐順宗永貞元年至唐憲宗元和末年(公元806-820年);


    三、藩鎮割據的死灰復燃時期——唐穆宗初年至唐懿宗末年(公元822-872年);


    四、藩鎮割據的內鬥時期——唐僖宗幹符年間至唐亡(公元874-907年)。


    本文隻想就唐朝藩鎮割據成型的一個階段作一番探討,敘述一下“安史之亂”以後藩鎮是如何登上中國歷史舞台的,講講這些“大王”們是怎樣“你方唱罷我登場”,並把本來就喘息不定的唐朝搞到何種岌岌可危的地步。


    唐代宗李豫繼位後,適逢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兵敗被殺,“安史之亂”告一段落。


    值此新君登基之際,於是大赦天下,廣封眾臣。功高望重的僕固懷恩出於私心,“恐賊平寵衰”,上奏朝廷分封史思明幾位投降的舊將,想依恃此輩為日後黨援。唐王朝上層“厭苦兵革,苟冀無事,因而授之”,下詔封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薛嵩為相、衛、邢、洺、貝、磁六州節度使,李懷仙為幽州、盧龍節度使,李寶臣為承德節度使,即河北四鎮,後來薛嵩早死,部屬土地漸為田承嗣兼併,共有三鎮,即日後臭名昭著的“河北三鎮”。


    由於太監魚朝恩、程元振等人擅權,最終惹得僕固懷恩造反,率回紇、吐蕃入寇,幸虧郭子儀等大將力保社稷,唐朝才又免於覆亡。趁唐朝內訌之機,河北諸鎮“各擁勁卒數萬,治兵完城,自署文武將吏,不供貢賦,與山南東道節度使梁崇義及李正已皆結為婚姻,互相表裏。朝廷專事姑息,不能複製,雖名藩臣,羈縻而已。”


    第39節 跳梁弄亂第一人


    田承嗣


    言及藩鎮,首先要提及的非田承嗣莫屬。此人是平州盧龍人,“世事盧龍軍,以豪俠聞名。”他一直在安祿山手下做事,多次擊敗奚、契丹,累功至武衛將軍,是安大胖子的鐵桿屬下。安祿山造反,田承嗣一直充當前鋒,攻陷河、洛,“功勞”頗大。同時,他又治兵嚴整,深為眾人所服。試舉一個“鏡頭”以顯其能:一日大雪,安祿山巡視諸營,忽至田承嗣所部,空曠寂靜,裏麵好像一個人也沒有。一聲令下,兵士皆擐甲列隊,依冊點名,一人不缺。此情此景,使得久歷戰陣的安祿山大為嘆賞,對田承嗣更加另眼相看。


    郭子儀平定東都洛陽時,田承嗣見風使舵,舉旗投降,“俄而復叛”,與蔡希德等賊將合兵六萬對抗官軍。史思明稱帝後,他又“為賊先導”,攻殺甚眾。史朝義殺掉老爹史思明自立後,屢戰屢敗,最後與田承嗣一起共保莫州,困守愁城。麵對僕固懷恩兒子仆固瑒所率精銳唐軍,田承嗣又起反覆之心,騙誘史朝義去幽州搬救兵。史朝義剛出城,田承嗣就把史家男女老幼都綁起來送給仆固瑒請降。


    雖然投降,田承嗣既不出城也不交兵,列重兵自守,同時又向僕固懷恩父子送以重禮。僕固懷恩“亦恐賊平而任不重”,就上表朝廷分封田承嗣等人,這些“賊”竟因“功大”獲朝廷頒賜誓書鐵券。


    田承嗣為人,“沉猜陰賊,不習禮義”。有了實權之後,他計校戶口,厚斂百姓,厲兵繕甲,強拉兵丁,幾年功夫,就有兵眾十萬。朝廷為收買安撫田承嗣,封他為雁門郡王,並以永樂公主賜其子為婚,希望能籠絡這個悍將。但田承嗣本性凶詭,依恃有兵有地,愈加放肆。為此,宋朝範祖禹就感慨道:“代宗德不足以柔服,刑不足以禦jian,以天子之尊而以女許嫁叛臣之子,苟欲姑息,而反以納侮,君道卑替亦已甚矣!”當皇帝到這份兒上,可見“安史之亂”後唐王朝的威信已淪落如斯!


    唐代宗大曆八年(公元773年),相衛節度使薛嵩病死,田承嗣乘機並領其眾,並想擁有薛嵩所有土地。唐廷派李承昭為相州刺史,田承嗣謊報相、衛兩州士民反叛,暗中即刻發兵攻取兩州,悉取兵士財物,並自置屬官,把相、衛兩州納入自己地盤,視唐皇詔命為兒戲。


    本來,承德節度使李寶臣和淄青節度使李正已與田承嗣都是“賊將出身”,又是兒女親家,關係不錯。但田承嗣一向自負,根本看不起二人。李寶臣的弟弟李寶正是田承嗣女婿,有一次在魏州和田承嗣兒子田維打馬球,所騎之馬驚跳,誤踏田維的腦袋,使得田公子腦漿流出,一命嗚呼。本來完全是“事故”,無心之誤,卻令田承嗣大怒,派軍士把李寶正關進大獄,派使者告知李寶臣。


    李寶臣也是悍將出身,一肚子鳥氣,不好發作,就寫信表示自己教弟不嚴,派人送一根大杖,表示任田承嗣責罰。本來是給田承嗣一個台階,讓大家麵子都好看。不料田承嗣就坡下驢,用李寶臣送來的大棍子把李寶正活活打死,也不顧自己女兒的想法(估計還未生“外孫”)。李寶臣聞訊驚怒,“由是兩鎮交惡”。


    得知田承嗣拒命,李寶臣、李正已上表“請討之”,朝廷正好想乘勢離間這些餵不熟的“惡狗”,就下敕貶田承嗣為永州刺史,並下令河東、承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澤潞等諸道兵馬共進魏博征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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