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請您給我們年輕人說幾句話好嗎?


    答:年輕好啊!財富可以積累,健康可以追求,唯獨年輕是求不來的。正所謂“過了這村就沒那店”。所以我很羨慕年輕人,但並不嫉妒。我衷心祝願人家鵬程萬裏,祝願好人一生平安。可惜,這沒有人能擔保(笑)。因此,一旦有難,請記住這句話:“天底下沒有白坐的牢。”當我們遍嚐人生的酸甜苦辣時,我們的心靈也會變得豐富強大起來!(鼓掌)


    (本文根據多次演講和座談會上的答問整理而成)□藝文雜評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攝影原本不是藝術。


    攝影一開始是作為一種技術來發明的。其目的是“記錄”。所以攝影天然地有一種“現實主義傾向”。高明的攝影師總是能抓住最值得永久保留的那一瞬間。


    在那一瞬間,他輕輕地撳下快門,那些稍縱即逝的過眼煙雲就被保存了下來,並構成了“歷史”。


    不過,盡管隻是“記錄”,也有記得好與記得不好之分。這就像寫字,雖然目的原本是記錄與傳達,也有寫得好與不好的。由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也可以理解為人的一種藝術天性),寫得好看的字總是更受歡迎一些。久而久之,把字寫好,或把片子拍好,就成了寫字和拍照的一種責無旁貸的要求。於是寫字就成了一種藝術,我們管它叫“書法”。拍照當然也成了一種藝術,我們管它叫“攝影”。作為藝術的攝影已不等於拍照,正如作為藝術的建築不等於房子,這道理誰都明白。


    既然是藝術,就有了和其他藝術門類的關係。


    和攝影關係最密切的是繪畫。繪畫和攝影一樣,也曾有過“記錄”的功能,即所謂“存形莫善於畫”,因此攝影一出現,就有人驚呼繪畫恐怕要下課了。好在繪畫的意義並不僅僅是“存形”,也就不至於因攝影更善於“存形”而黯然神傷地退出歷史舞台(卻也不得不向非寫實的方向去做些探索)。當然,攝影也不必因此背上“忘恩負義”的罪名,因為攝影著實得益於繪畫不少。如果沒有繪畫培養出來的構圖、色彩、線條、肌理等藝術感覺,我很懷疑攝影是否當真能夠成為一門藝術。


    現在攝影又和文學發生關係了,這似乎也順理成章。因為繪畫與文學是有瓜葛的。萊辛的《拉奧孔》就專門討論過這個問題。不過,與這個德國佬極力區分詩畫相反,咱們中國人則更傾向於把它們撮合起來,並把“詩情畫意”視為一種美的境界。詩有情,畫有意,自然也就成全了不少“金玉良緣”。


    攝影和文學卻沒有什麽“木石前盟”。攝影和繪畫雖然都是視覺藝術,或者說,它們創造的都是靜態的平麵視覺形象,卻也有一個至關緊要的不同之處。這就是:攝影作品是機器拍攝出來的,繪畫作品卻是一筆一筆徒手畫出來的。當畫家在畫布上作畫時,畫跡同時也是他心靈的軌跡。這就使繪畫較之攝影更接近於心靈,也更接近於文學。盡管如此,繪畫與文學的結合也仍有諸多不便。不是繪畫成為文學的附庸(如插圖),便是文學成為繪畫的點綴(如題款),天衣無fèng妙趣天成者並不太多。攝影要和文學結合,就更得小心了。弄不好,便成了“拉郎配”。胡亂為攝影作品配上一段文字,或者隨便為文學作品配上一張圖片固然不成,就算那圖片和文字在內容上是“相關”的,也未必就是“攝影文學”。因為那仍然可能隻是“圖解”或“說明”。攝影與文學,還是同床異夢,甚至畫蛇添足,節外生枝,佛頭著糞。


    不過這絲毫也不意味著攝影與文學的結合是不可能的。攝影也好,文學也好,當它們確實是藝術的時候,它們就同樣是人類情感的對象化形式。也就是說,它們都是“有情有義”的,問題隻在於怎樣才“情投意合”。這很有點像音樂與文學的關係。音樂與文學是很有緣分的。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這就是詩;長言之不足故詠歌之,這就是音樂。但盡管如此,仍有人懷疑它們之間的聯繫。漢斯立克說同一首樂曲完全可以配上意思相反的歌詞,比如奧菲歐的詠嘆調“我失去了歐裏狄西,我的痛苦無與倫比”,就可以換成“我找到了歐裏狄西,我的幸福無與倫比”。這倒也是“事實”。然而,漢斯立克沒有看到,無論那歌詞如何置換,這首詠嘆調固有的“奧菲歐情調”,即奧菲歐在幸福或不幸來臨時特有的情感氣質和情感方式卻是不會變的。當我們欣賞奧菲歐詠嘆調時,不是別的,正是這種特殊的情感氣質和情感方式(情調)使我們感動。於是我們就發現了不同藝術門類融為一體的秘密所在,那就是情調。也就是說,無論各類藝術的內在品質和表現手段如何地兩樣,隻要它們表現的情調相同,就有可能完美地結合起來。所謂“珠聯璧合”,不正因為珠也好,璧也好,都有著晶瑩溫潤的情調嗎?


    攝影與文學的結合也是如此吧?在此前提下,諸如攝影求實,文學要虛,攝影訴諸視覺,文學訴諸想像,以及攝影與文學是否存在“互補”關係等等問題,都可以無庸考慮。共同的情調將使這一對有情人成為眷屬。而且,還將和許多“模範夫妻”一樣,既各自獨立,又相互依存,親密而有間。它們完全不必遷就對方,反倒應該把各自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那才叫“異曲同工”呢!


    生命與靈氣


    ——焦勝《生命之詩’9999900000攝影展》序


    我第一次見到焦勝,印象最深的便是他那蓬鬆長發間一對明亮、坦誠、聰慧和充滿靈氣的眼睛。


    我知道這是藝術家的眼睛。


    正是靠著許許多多這樣的眼睛,那一組組玻璃鏡片才變成了靈氣充盈的活物,攝影才從技術走向了藝術,從光學和化學走向了美學;而膠片上之所流溢者,也才不僅是藥水的軌跡,更是生命之詩。


    這是訴諸視覺的詩,更是訴諸心靈的詩。


    因此,無論其對象是社會還是自然,其鏡頭是長焦還是廣角,其目光是感性還是理性,其手法是傳統還是現代,其形式是抽象還是具象,其風格是冷峻還是熱忱,其構思是工巧還是隨意,其格調是清新還是沉著,其語言是流麗還是凝重,我們都無不可從那光影交錯色彩縱橫之處,讀到生命之詩湧流,看到作者那充滿靈氣的眼睛。


    因為所謂靈氣者,原不過是生命的活力和藝術的本真。


    不可說卻又可畫的


    ——江國祥禪油畫說


    禪不可說。從六祖壇經,到禪門公案,種種比喻,聲聲棒喝,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禪不可說。禪不可說,那麽,可畫麽?照理說也不可畫。六祖褐雲: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們無妨也套他一句:“本來無一物,如何畫得來?”


    繪畫,無論是何畫種,有何畫風,總歸要創造可視形象。用繪畫形式去表現無色、無狀、無形、無相之所謂“禪”,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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